第144章 留北岁月(三)
- 东汉三国:重生我之郭奉孝
- 悦诚服
- 8089字
- 2025-06-22 22:27:58
寒风如刀,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夏侯渊铁甲上凝结着尚未干透的血污与霜花。
战马喷着浓重的白气,骑士们脸上刻满长途奔袭后的疲惫与尚未褪尽的厮杀戾气,甲胄破损,刀刃卷口,无声诉说着这一路搏命的惨烈。
“报——将军!”一名浑身浴血的军司马策马奔至近前,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粗重喘息,“各部清点完毕!虎豹骑……实到一千五百人!”
昔日两千余虎豹精骑,如今肃立着的,仅剩一千五百余众。而郭嘉的精锐府兵,原本五百人的军队,还剩四百多人。
“一千五百……”夏侯渊的声音低沉嘶哑,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在朔风中几乎被吹散。
他猛地转身,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直射向一旁裹着厚重裘袍的郭嘉。
“军师大人!两千余骑,千里转战,深入敌腹,连破美稷两城!竟还能带回一千五百余虎豹儿郎!鬼神之谋也!”
他粗壮的手掌狠狠拍在冰冷的垛口上,夯土簌簌落下。狂喜与敬畏在他虬髯覆盖的脸上交织,若非亲身经历这地狱般的奔袭与连番血战,他绝不敢相信郭嘉那看似天马行空的“换家”之策,竟真的凿穿了匈奴腹心。
原来当初郭嘉夏侯渊率领大军和呼厨泉大军偷家战术成功,劫掠离石以后,郭嘉和夏侯渊直接继续北上,按照商队向导的路线图,抄近道奔袭美稷。
而呼厨泉大军则负责截杀斥候,并按照郭嘉的要求留下几个斥候,然后呼厨泉和戏志才率军南下,返回中阳城。
顺着夏侯渊的目光望去,郭嘉正安静地靠在一辆刚刚缴获的匈奴辎重车旁。他身上的青色布袍沾染了长途奔袭的风尘与点点泥污,显得颇为单薄,与周遭铁甲森然的将士格格不入。
然而那张英俊的脸上,却找不出一丝长途跋涉、连番血战后的憔悴。他的眼神依旧清澈锐利,如同雪峰上永不冻结的寒潭,此刻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平静地注视着眼前这支浴血残破却依旧挺立的队伍,仿佛在欣赏一件精心雕琢、终于成型的杰作。
在郭嘉身侧几步之外,司马懿几乎是蜷缩着身子,裹紧了自己那件略显宽大、沾满泥点的旧裘袍,试图抵御那无孔不入的塞外寒风。
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颧骨因消瘦而显得格外突出,眼窝深陷下去,一层淡淡的青黑萦绕其间。他听着夏侯渊口中报出的伤亡数字,身体难以自抑地微微颤抖了一下,并非全然因为寒冷,更因那数字背后代表的恐怖与生命的脆弱。
他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张郃那充满激情的赞叹所牵引,复杂地投向郭嘉那看似单薄却稳如山岳的背影。
司马懿站在稍远些的阴影里。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晰地感受到这条奇袭之路的恐怖与郭嘉谋略的惊心动魄。
一路北来,风雪、饥饿、无休止的奔驰、随时爆发的遭遇战……每一次他都觉得自己要散架在马背上,呕吐的酸腐味似乎还萦绕在喉间。
然而,最让他灵魂震颤的,却是那些在莽莽荒原上“偶然”出现的商队。当大军粮秣告急,人困马乏之际,那些满载粟米、肉干、盐巴甚至御寒毛毡的车队,总会如同神迹般出现在必经之路上。
这绝非巧合!司马懿看得真切,那些商队首领见到郭嘉时眼中闪过的敬畏与默契,分明是早已安排好的棋子。这庞大的、无形的补给网,竟在匈奴的势力范围内铺展开来,为这支孤军源源不断输送着生机!
更令司马懿脊背发凉的是美稷城门洞开的那一刻。没有震天的厮杀,没有惨烈的蚁附攻城。就在大军抵达城下,疲惫得几乎要坠马之时,那厚重的城门竟在深夜悄无声息地滑开了!几个模糊的身影在门内一闪而逝。是商队内应!郭嘉的手,竟早已探入匈奴单于庭所在的腹心之地!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郭嘉。那袭青衫裹在厚裘中,身形颀长,立于寒风,神色沉静,眉宇间不见长途奔袭的萎顿,只有一种山岳般的沉稳。
这哪里像一个传说中纵情酒色、体弱多病的浪子?司马懿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深陷下去的脸颊,感受着肋骨在单薄衣物下的凸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涌上心头——是惊叹,是困惑,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面对非人存在的渺小感。
自己几番颠簸吐得昏天黑地,而这位军师……竟似闲庭信步!这体魄,这精神,简直匪夷所思!司马懿蜷缩在土屋角落里。他背靠着冰冷的土墙,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连日来的亡命奔袭、精神的高度紧张、呕吐带来的虚弱,加上美稷城破时被裹挟冲锋的剧烈消耗,早已将他本就不算强健的体力彻底榨干。
更糟糕的是,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那个装着个人应急干粮的小小皮囊,如今已是轻飘飘、空瘪瘪的。饥饿感像无数只小虫,疯狂地啃噬着他的胃壁,带来一阵阵令人眩晕的空虚和绞痛。
他清楚地记得,在穿越那最险恶的山道时,那种濒临死亡的疲惫和绝望感曾数次淹没他。为了对抗那几乎要将人逼疯的虚脱感,他曾在一次短暂歇脚时,颤抖着双手,近乎贪婪地从自己那份口粮中多掰下了一小块、又一小块冻硬的干粮,囫囵塞进嘴里,拼命咀嚼吞咽,试图用那点可怜的热量驱散身体的冰冷和意识的模糊。如今想来,那短暂的“饱腹”带来的虚假安全感,代价竟是如此沉重!
他解开腰间悬挂的、属于军中统一配发的粮袋。袋子入手,那轻飘飘的分量让他的心猛地一沉。他颤抖着手解开系绳,将袋口朝下,用力抖了抖。
“簌簌……”只有几颗零星的、炒得焦黄的粟米粒和几粒干瘪的豆子滚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袋子彻底空了。
一阵尖锐的肠鸣不合时宜地响起,打断了司马懿翻腾的思绪,也将一股强烈的虚脱感拽回现实。饥饿,像无数细小的毒虫,啃噬着他的胃壁和意志。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司马懿。他死死攥着那空瘪的粮袋,指关节捏得发白,身体抖得更加厉害。饥饿带来的眩晕感一阵强过一阵,眼前甚至开始冒出细碎的金星。完了……他脑中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带着一丝慵懒气息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仲达?一个人躲这里发什么愣?”
司马懿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抬头。逆着门口微弱的光线,郭嘉那清瘦的身影站在那里,青色的袍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唯有那双眼睛,依旧锐利清明,仿佛能洞穿人心。他手里随意地拎着一个不大的、鼓鼓囊囊的布囊。
“军……军师大人。”司马懿慌忙想站起来,却因腿脚发软和眩晕,身体猛地一晃,差点摔倒,只能狼狈地用手撑住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稳住身形。他苍白的脸上瞬间涌起一片病态的潮红,那是极度的羞愧和窘迫。
郭嘉的目光何其锐利,瞬间便落在了司马懿手中那空瘪的军粮袋上,又扫过他深陷的眼窝和瘦削得几乎脱形的脸颊。
郭嘉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随即又舒展开来,仿佛只是看到了一件平常小事。他迈步走了进来,靴子踩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怎么,粮袋空了?”郭嘉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司马懿的脸更红了,几乎要滴出血来,他下意识地将空粮袋往身后藏,嘴唇嗫嚅着,声音低如蚊蚋:“是……是下官……下官无能,路上……路上没管住嘴……”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郭嘉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并无多少责备之意,反而带着一丝了然。他走到司马懿面前,不由分说地将手中那个鼓鼓囊囊的布囊塞了过来。那布囊入手沉甸甸的,带着炒米豆类特有的干燥香气,隔着粗糙的布料都能感受到里面颗粒饱满的充实感。
“拿着。我的那份,分你一半。”郭嘉的语气轻松随意,仿佛在递送一件无关紧要的小玩意儿。
司马懿的眼睛瞬间睁大了,瞳孔因极度的震惊而收缩,死死盯着那递过来的粮袋,仿佛那不是食物,而是滚烫的烙铁。
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军…军师!万万不可!懿…懿实不敢受!”
他语无伦次,慌乱地摆手推拒,“军师亦是一路风霜,鞍马劳顿!此乃军师活命之粮!懿…懿还能忍!请…请先予夏侯将军、张将军、典将军他们!将士们冲杀在前,更需体力!”他慌乱地推拒着,他的声音到最后已带上了不易察觉的哽咽。
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紧紧抓住,但残存的理智和强烈的自尊心立刻如同冷水般浇下!他猛地缩手,仿佛那布囊是烧红的烙铁。
他的目光急切地投向几步开外的夏侯渊,带着求救般的恳切。夏侯渊正与张郃低声交谈,闻言转过头,看到郭嘉手中半倾的粮袋和司马懿那副饿得脱形的模样,粗犷的眉头一拧。夏侯渊立刻明白了七八分。
他扬了扬手中剩下的大半块硬饼,那饼坚硬得足以当盾牌使用,发出“梆梆”的声响,豪爽地笑道:“哈哈!军师大人,你们看!我这还多着呢!”
“硬是硬了点,但顶饱得很!放心分,我这绰绰有余!管够!”他用力拍了拍自己坚实的胸甲,发出沉闷的响声,仿佛在证明自己充沛的体力。
夏侯渊的出现和那满不在乎的举动,像是一面镜子,瞬间照出了司马懿的虚弱与不堪。司马懿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更加无地自容。
夏侯渊声如洪钟,带着豪气,“我啥时候缺过嚼谷?”他大手一用力拍向身边的张郃,“只管听军师的!”那粮袋鼓胀的轮廓,沉甸甸的分量,与司马懿腰间的干瘪形成刺目的对比。
郭嘉的目光并未因夏侯渊的举动而移开分毫,依旧稳稳地落在司马懿苍白失血的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仲达,休要推辞。前路虽艰,但曙光已现。中阳在望,此刻咬牙撑住,便是海阔天空!”
他的声音不高,却蕴含着一种磐石般的意志,穿透呼啸的寒风。“我等岂能倒在这最后几步?拿着!这是军令!”
郭嘉虽然作为穿越者,知道司马懿的历史。但是一路相处下来,他并不讨厌司马懿,相反还对司马懿的活跃感到不可思议。
虽然司马懿并不是颍川人,但是他的祖辈曾任颍川太守,和颍川士族的关系匪浅。甚至和郭家也有深刻的联系。郭嘉从来没有把司马懿当外人,就算不是颍川内圈人,也至少算的上外圈人,但绝对不是圈外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郭嘉已将手中粮袋塞入司马懿僵硬冰冷的手中。那皮袋带着郭嘉手掌的微温,沉甸甸的分量压得司马懿手腕一沉。一股混合着炒米和肉干的浓郁香气,霸道地钻入他因饥饿而异常灵敏的鼻腔,瞬间击溃了所有强撑的意志。
一股巨大的、从未有过的热流猛地冲上司马懿的眼眶,酸涩得几乎要落下泪来。他死死咬住下唇,才抑制住那汹涌的情绪。
他低下头,不敢再看郭嘉的眼睛,双手却像有自己的意识般,将那救命的粮袋紧紧攥住,指关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仿佛要嵌入那坚韧的皮革里。那沉甸甸的触感,透过掌心直抵心尖,滚烫如火。
长久以来萦绕心头的疏离感、边缘感,竟在这塞外孤城、饥寒交迫的绝境中,被眼前这个他深深敬畏又忌惮的人,以一种近乎强硬的方式驱散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依赖的暖流,悄然在冰冷的心湖深处滋生、蔓延。郭嘉的身影,在他剧烈波动的心绪中,从未如此刻般清晰、高大,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想要依靠的力量。
“军师大人……”司马懿喉头哽咽,只吐出几个字,后面的话语全堵在胸口,化作眼中难以掩饰的震动与依赖。
那个瞬间,郭嘉挺直的背影,在他心中陡然拔高,如同风雪中指引归途的灯塔。一种雏鸟归巢般的本能悄然滋生——眼前这个人,或许便是这乱世惊涛中,他能紧紧抓住的依靠。
郭嘉并未回头,深邃的目光穿透阴霾低垂的天幕,仿佛在捕捉无形的预兆。风势陡然变得粘滞而沉重,带着刺骨的湿冷,卷起城头散落的尘土和枯草,打着旋儿扑在人脸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闷压感,连战马都开始不安地刨动蹄子,打着沉重的响鼻。
“雪要来了。”郭嘉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身后几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看来是一场大雪。”他收回目光,扫过城下疲惫却依旧军容整肃的虎豹骑,以及休整待命的内府军残部。每一个字都像冰锥般砸落:“此地不可久留!传令!全军即刻开拔!目标中阳城!务必在大雪封路之前,给我赶回去!”
“诺!”夏侯渊、张郃、典韦同时抱拳,声如炸雷,疲惫之色被一股紧迫感瞬间驱散。
号角呜咽,穿透沉闷的空气。早已得到指令的士兵们迅速收起刚刚摊开的行囊,给战马紧好肚带,扶正鞍鞯。
美稷城下,这支疲惫之师再次化作一股钢铁洪流,马蹄声由疏转密,最终汇成一片沉闷的惊雷,向着西南方向,朝着中阳城,滚滚而去。
寒风卷起郭嘉的袍袖,他最后望了一眼阴沉的北地天空,策马融入奔涌的洪流。几乎在郭嘉大军离开美稷的同时,离石城北百里之外,一支庞大得令人窒息的队伍正碾过荒原。
休屠王端坐在一匹异常高大的黑鬃骏马上,粗糙的面庞如同刀劈斧凿的岩石,刻满了暴戾与焦灼。他身上裹着厚重的狼皮大氅,腰间悬挂着象征王权的金狼头弯刀。
身后,是望不到边际的匈奴部众——三万控弦之士,此刻的休屠王已经探知到呼厨泉大军已经返回中阳。于是率领自己的三万部众打算绝死一击。此时休屠王的大军已经到达了离石休整,即将在天亮发动进攻。
郭嘉的大军终于到达了圜阳城。圜阳城低矮残破的城墙,在铅灰色的天幕下,如同一个蜷缩着抵御寒冷的老人。风更大了,带着尖锐的哨音,卷起地上的浮雪和枯枝败叶,抽打在疲惫入城的士兵脸上、身上。
郭嘉、夏侯渊一行人勒马停在城内一处稍微避风的断壁残垣下。士兵们沉默而迅速地散开,寻找着任何可以稍避风雪的角落,卸下沉重的甲胄,给战马喂食着所剩无几的草料。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负责辎重的军吏几乎是踉跄着跑到郭嘉马前,脸上满是冻出的青紫色和无法掩饰的绝望:“军…军师!粮…粮尽了!最后一点粟米,早上出发前已经按最低份量分下去了…龟兹…龟兹那边的商队…还是…还是没有消息!”
此刻他们的部队补给也吃的差不多了。郭嘉在龟兹城的商队补给也无法按时抵达。郭嘉发现越往西补给越少,只因为越接近匈奴,就被抢劫的更厉害。
司马懿靠在一截冰冷的石柱上,怀中紧紧抱着郭嘉分给他的那个皮粮袋。袋子里只剩下薄薄一层底。他小心翼翼地解开袋口,捻出几粒混合着肉碎的炒米,放进嘴里,用唾液慢慢濡湿,再极其缓慢地咀嚼。每一口都弥足珍贵。
腹中的饥饿感并未因此减轻,反而因为这微不足道的刺激而更加汹涌地叫嚣起来。他能感觉到旁边士兵投来的目光,那目光里有羡慕,更有一种同病相怜的绝望。
郭嘉的直觉从未出错。次日拔营时,天空已是阴霾密布,浓重的铅云低得仿佛要压垮圜阳城残存的断壁。寒风像裹着冰渣的鞭子,抽打着每一个士兵裸露的皮肤。战马喷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霜花挂在鬃毛上。
士兵们的脚步比昨日更加虚浮,沉默的行军队伍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死气。上一次能安稳睡个整觉的记忆,遥远得如同上辈子,只剩下美稷城破后那短暂而奢侈的片刻酣眠。
沉重的马蹄声和脚步声在荒凉的原野上回荡,成为天地间唯一的声响。当这支疲惫到极点的队伍,在午后艰难地跋涉到一处名为皋狼的废弃戍堡附近时,前方探路的斥候如同被火烧了尾巴般狂奔回来。
“将军!军师!”斥候的声音嘶哑变形,带着巨大的惊恐,“中阳!中阳城方向…烽烟!好大的烟!还有…还有震天的喊杀声!是…是休屠王王旗!他在猛攻中阳城!”
“什么?!”夏侯渊虎目圆睁,几乎要喷出火来。典韦霍然起身,沉重的铁戟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张郃脸色骤变,手按上了剑柄。
郭嘉勒住马缰,脸上瞬间罩上一层寒霜。休屠王竟不顾一切,提前发动了!他猛地抬头望向中阳方向,虽然隔着山峦,但仿佛能看到那冲天的烟柱和听到震耳欲聋的厮杀声。呼厨泉和戏志才…他们能撑住吗?
所有人的目光,无论士兵还是将领,在这一刻,齐刷刷地、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依赖,聚焦在郭嘉身上。这支军队的主心骨,在绝境之中,依旧是那道青衫身影。
郭嘉的目光并未停留在中阳的方向,反而锐利如鹰隼般扫视着周围的地形。皋狼戍堡早已废弃,只剩断壁残垣。
他的视线掠过荒原,最终定格在西南方向——那里,是离石城模糊的轮廓。上一次奔袭的起点,那座被他们攻破后又放弃的城池。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在郭嘉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休屠王倾巢而出猛攻中阳,那么……离石呢?
他猛地调转马头,看向夏侯渊、张郃、典韦,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中阳有呼厨泉和志才在,一时半刻休屠王啃不下来!我们的生机,在离石!”
“离石?”夏侯渊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那破城上次被俺们砸了个稀巴烂。”
郭嘉嘴角竟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目光灼灼:“正因它破!休屠王才想不到我们会杀个回马枪!传令!全军转向!目标——离石城!急行军!”
“全军跟上!”夏侯渊的怒吼随即响起。求生的意志瞬间压倒了极度的疲惫,士兵们爆发出最后的力气,紧跟着典韦冲出的烟尘,向着西南方向的离石城,亡命奔袭!
此刻离石城几处关键位置——城门洞内、上城墙的石阶甬道口、靠近城门的值守土屋——数道身影暴起发难!
他们伪装成牧民、杂役,此刻却如同出柙猛虎!刀光闪处,猝不及防的匈奴守军瞬间被砍倒数人!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城内死寂的黄昏。
在内应的协助下,黑色的铁流滚滚涌入这座毫无防备的空城,直扑向那些分散在破屋中烤火取暖、尚未反应过来的匈奴守军!猝不及防的惨叫声、绝望的怒吼声、兵刃撞击的刺耳声骤然爆发,将离石城再次拖入了血腥的深渊!
郭嘉策马,缓缓行入城门洞。马蹄踏过冰冷粘稠的血泊。他抬头,目光扫过城墙上那些被迅速清除的零星抵抗,扫过城内各处爆发的短暂而激烈的战斗。
火光在风雪中跳跃,映照着他英俊平静的侧脸。他微微侧首,对紧随其后的张郃淡然吩咐:“传令,肃清残敌后,立刻加固城门,抢修破损城防!休屠王……快回来了。”
风雪依旧在离石城外疯狂地咆哮着,卷起漫天雪尘。而在数百里之外,中阳城下那片被鲜血反复浸透、又被新雪覆盖的焦黑土地上,震耳欲聋的喊杀声终于渐渐低落下去。
郭嘉裹紧身上那件半旧的青色大氅,仍抵不住寒意直刺骨髓。他立在城墙最高处,视野所及,是满目疮痍:断裂的夯土城垣如同被巨兽啃噬过,豁口狰狞;烧焦的梁木横七竖八地斜插在瓦砾堆中,缕缕青烟带着焦糊味钻入鼻腔。
“快!这边再堆两层条石,夯紧!刀盾手,护住缺口!”夏侯渊那标志性的咆哮穿透风声,在城下震荡。他铠甲沾满泥泞与暗褐色的血痂,手中长刀却如臂使指,不断点指着各处要害,指挥士卒搬运土石木料。
张郃则沉静得多,他单膝跪在一处新垒起的矮墙后,仔细审视角度,又伸手反复按压新夯的泥土,眉头紧锁:“此处根基不稳,再取湿土混碎秸,分层夯实!快!”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士兵们在他的指令下动作更显章法。
城墙内侧,稍避风处,正是那支打着“郭”字旗号的商队。大车围成半圈,车上卸下的不是锦缎瓷器,而是成袋的粟米、捆扎的干肉、成坛的粗盐,甚至还有御寒的厚毡。
管事模样的人声音嘶哑却有条不紊:“排好队!一人一份粟米,一块肉干,一捧盐!领完的速去干活,不得争抢!”冻得瑟瑟发抖的士兵拖着疲惫身躯排队领取这维系生命的补给,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活气。
司马懿就在这补给点旁。这位日后搅动天下风云的年轻人,此刻也仅着一身便于行动的窄袖布衣,袖子高高挽起,露出的小臂被寒风吹得通红。
他正与两名士卒合力,将一块沉重条石从车上卸下,石头的棱角磨得他指关节发白。石落尘埃,他直起腰,抬手抹去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立刻又融入搬运的人流,沉默如一道灰色的影子。
郭嘉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一切,他深深吸了一口凛冽的空气,那寒意几乎冻结肺腑。休屠王的三万铁骑,如同悬在头顶的雪刃,马蹄声虽被风暂时遮蔽,但那迫近的杀意已压得城头残雪簌簌发抖。
他现在的一队,能战之兵不足两千,且人人带伤,疲惫不堪。两千对三万,若在旷野遭遇,无异于以卵击石,顷刻间便会被那汹涌的胡骑踏为齑粉。
万幸,战场是这残破的离石城。匈奴人纵马驰骋、来去如风,弯刀劈砍之下,无人可撄其锋芒。然而,一旦离了马背,面对这需要蚁附攀爬、步步血战的坚城壁垒,他们的锐气便如强弩之末。
郭嘉的指节无声地叩击着冰冷的城垛青砖,目光投向更北方的天际。那里,铅灰色的云层正沉沉地堆积、翻涌,带着一种山岳倾颓前的死寂。朔风卷着细碎的雪沫,开始零星地扑打在脸上,带来针刺般的寒意。
雪,就要来了。真正的大雪。郭嘉的思绪如同冰面下湍急的暗流,无声而迅疾地推演着。
休屠王的大军气焰炽盛,必求速战。其利在速,其害在久。这三万骑,人嚼马咽,每日消耗的粮草便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离石城虽残破,终究是城,有垣可依。匈奴人不善步战攻坚,强行攻城,必付出惨重代价。而这场即将到来的大雪,便是天时赋予郭嘉最致命的武器。
风雪一起,道路断绝,千里冰封。胡骑赖以纵横的机动将被彻底锁死,茫茫雪原将成为巨大的囚笼。严寒,更将化作无形的刽子手,日夜不停地收割人马的生命。
郭嘉拢了拢被风吹开的大氅领口,指尖触到一片悄然飘落的雪花,冰凉,瞬间融化。他最后望了一眼北方那深不可测的、正孕育着毁灭性风雪的云层,眼神深处却燃起一点冰冷的火焰。
雪刃悬城,寒锋刺骨。这场以两千残兵为饵,以残破离石为砧,以漫天风雪为炉的漫长消耗,已然开炉。休屠王的马蹄声,已在风雪呼啸的间隙隐约可闻。郭嘉挺直了被寒风吹得微躬的脊背,残城之上,身影如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