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燕然未勒
- 东汉三国:重生我之郭奉孝
- 悦诚服
- 8240字
- 2025-06-19 12:09:12
曹操派出的大军从洛阳北上,一路上斩杀不少休各胡以及其他部落的零散部队。这支军队如同沉默的磨盘,碾碎了沿途一切敢于挡路的障碍。
大军已经越过了河东郡,进入了西河郡的边界。在这里终于与呼厨泉的部队会师。
呼厨泉立在凛冽的寒风之中,粗糙的脸颊被刮得生疼,然而心口却似揣着一盆熊熊炭火,灼热得几乎要沸腾起来。
眼前这支曹操派来的精锐,在空旷寂寥的塞外荒原上,汇聚成一股令人胆寒的钢铁洪流。寒光在矛戟上跳跃,无声诉说着杀戮的意志。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利刃!
呼厨泉自然欣喜,如此一来不仅能消耗反对势力的能量,还能提前归国。何况他们自己部落不仅过冬的粮食早就抢够了,而且还会得到曹操势力的物资支援,所以他们根本不愁过冬。
“单于!”心腹大将骨都侯策马靠近,压低的嗓音里难掩激动。
“汉军已至!那些休各胡、须卜氏的部落,今年为了过冬的粮草,跟疯狼一样到处撕咬,惹得天怒人怨。如今他们还在四处劫掠,正好撞在汉军的刀口上!”
呼厨泉嘴角咧开一个粗犷而冷酷的笑意,浑浊的眼底掠过一丝如刀锋般的算计。
寒风卷起枯黄的草屑和沙砾,扑打着呼厨泉翻飞的皮袍下摆,他如石雕般伫立着,贪婪地凝视着汉军阵列那森严的金属寒光。那是他通往无上权柄的阶梯,是清洗整个南匈奴王庭的绝佳屠刀。
他仿佛已经看到那些反对他的部族首领在汉军铁蹄下哀嚎倒毙,看到他们的帐篷燃起冲天大火,看到他们的牛羊、女人尽数归于自己帐下!
“走!迎接我们的‘盟友’!”呼厨泉猛地一夹马腹,健壮的骏马嘶鸣一声,如离弦之箭般朝着汉军阵列奔去。
身后,数百名披着厚实皮袍的匈奴骑兵紧随其后,马蹄踏碎冻土,卷起滚滚烟尘。他们的脸上混杂着敬畏与警惕,更多是依附强权以求存活的麻木。
当呼厨泉的队伍旋风般冲至汉军阵前,堪堪勒马停住时,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膻腥、汗臭和马粪的气息扑面而来。
汉军阵列最前方,夏侯渊端坐于雄健的乌骓马上,身披厚重的玄色铁甲,头盔下的脸庞如同刀劈斧凿般线条冷硬。他身后的张郃,神色同样凝重,手一直不曾离开腰间的环首刀柄。
郭嘉裹着厚厚的貂裘,脸色在寒风中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隼,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呼厨泉的队伍。戏志才微微眯着眼,像在打量一群待价而沽的货物。
年轻的司马懿则静默地勒马于郭嘉侧后方,目光低垂,仿佛眼前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只有那微微颤动的眼睫,泄露着他内心汹涌的思虑。
典韦与许褚两尊铁塔般的巨汉,一左一右拱卫着郭嘉,眼神如虎狼般扫视着每一个靠近的匈奴人,巨大的兵器在阳光下泛着幽冷的杀气。
“哈哈哈!”呼厨泉策马来到夏侯渊等人近前,利落地翻身甩蹬下马,动作矫健,张开双臂,脸上堆起极其热情豪爽的笑容,用略显生硬的汉语朗声道。
“夏侯将军!郭军师!天神庇佑,终于把你们盼来了!这该死的风雪,差点阻断了我们兄弟相会的道路!”
呼厨泉大步上前,笑容热切得几乎要溢出来,对着夏侯渊便是深深一揖:“将军一路辛苦!斩杀那些不知死活的野狼,真是大快人心!”
“小王已在营中备下薄酒粗肉,虽比不得中原佳肴,但也是我部族一片赤诚心意,请将军和诸位将士务必赏光,稍事歇息,驱驱寒气!等晚上小王大摆筵席为诸位将军接风洗尘!”
他的目光扫过夏侯渊冷硬如岩石的脸庞,又掠过一旁沉默如山的张郃,最后落在郭嘉那英俊却沉静的脸上,笑容越发灿烂,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的讨好。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令人尴尬的沉默。夏侯渊端坐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呼厨泉行礼,那张向来以豪爽甚至有些粗鲁闻名的脸上,此刻没有丝毫笑意,只有一片冻彻骨髓的冰寒。
他甚至连马都没有下,只是微微颔首,从鼻孔里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嗯”,算是回应。那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呼厨泉热情的笑脸,直刺他内心深处的盘算。
他头盔下的目光锐利如冰锥,冷冷地钉在呼厨泉那张热情洋溢的脸上,没有丝毫暖意,只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审视。
呼厨泉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凝固,尴尬地悬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身后那些匈奴头领们面面相觑,原本带着几分讨好和畏惧的神色,也渐渐被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取代。
空气仿佛冻结了,只有寒风在旗帜间呜咽穿梭。呼厨泉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如同被寒风吹裂的陶土面具。他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似乎有些手足无措。气氛骤然降至冰点。
一直静默跟随在夏侯渊侧后方的司马懿,此刻微微抬起了眼帘。他骑在一匹温顺的青骢马上,姿态内敛,毫不起眼,像一株融入背景的芦苇。
他年轻的面庞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细长深邃的眼睛,如同平静无波的古井,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眼前的一切。
他的目光在夏侯渊那毫不掩饰的冷硬上停顿了一瞬,又悄然转向旁边的张郃。这位以稳健著称的将军同样端坐马上,面色沉静如水,双手自然地放在鞍鞯上,对呼厨泉的热情视若无睹,选择了彻底的沉默。
郭嘉知道夏侯渊是个直性子,之前曹操军队和于扶罗军队多次作战,夏侯渊对这些匈奴人没什么好气。
郭嘉轻轻咳嗽了一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裹了裹身上略显单薄的青氅,清秀的面容在寒风中更显脆弱,唯有一双眼睛依旧清亮睿智。
他策马稍稍上前半步,对着还保持着行礼姿势的呼厨泉温言道:“单于盛情,嘉与夏侯将军心领了。”
“只是军情紧急,叛胡未灭,将士们归心似箭,都盼着早日荡平逆乱,也好赶上回家过年团聚。”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抚平躁动的力量,“这庆功宴席,不如留待凯旋之日,单于再与将军把盏言欢,痛饮庆功酒,岂不快哉?”
呼厨泉如蒙大赦,立刻直起身,脸上重新堆起笑容,连连点头:“是极是极!郭军师所言极是!是小王思虑不周了!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他顺势收回手臂,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胸膛,发出沉闷的响声,“我呼厨泉和我的勇士们,随时听候调遣!那些叛逆的休各胡、须卜氏的崽子们,抢掠成性,正好拿他们祭旗!”
他暗自松了一口气,借机直起身,顺势邀请众人入营稍歇,至少让将领们商议进兵方略。郭嘉微微颔首。夏侯渊依旧冷着脸,但也没有表态,催马缓缓前行。
大军并未全部进入匈奴营地,而是在其外侧依着地势迅速扎营立寨,构筑起坚固的防御工事,与呼厨泉的营盘保持着一段清晰的距离。
曹军士兵动作熟练,令行禁止,与对面匈奴营地中那些探头探脑、衣衫各异甚至有些褴褛的老弱妇孺形成了鲜明对比。
郭嘉的目光并未在呼厨泉脸上过多停留,而是越过他,投向后面那片黑压压、略显杂乱的匈奴营地。
他心中默算着:营帐连绵,人数确有上万之众,然而其中步履蹒跚的老者、裹在破旧皮裘里咳嗽的妇孺、以及一些面带菜色的青壮占了相当比例。真正剽悍健壮、眼神锐利、鞍鞯整齐的精锐骑兵,恐怕不足七千之数。
郭嘉心中了然。自从于扶罗当年带着南匈奴最核心的力量脱离王庭,辗转中原,整个南匈奴的元气便如被抽走了脊梁,早已不复当年控弦十万的盛况。
后来于扶罗身死,其弟呼厨泉虽被立为单于,但权威早已今非昔比,内部各部落离心离德,损耗巨大是必然的结果。
如今这呼厨泉的王庭,也不过是徒有其表的空架子罢了。郭嘉的视线缓缓扫过那些破败的帐篷和神情麻木的部众,最后落回呼厨泉那张努力维持着豪迈与恭敬的脸上。
呼厨泉殷勤地将夏侯渊、郭嘉、张郃、司马懿以及几位核心将领引向营地中央一顶最大的、装饰着彩色毛毡和牛角图案的王帐。
帐内早已铺好了厚实的羊毛地毯,中间摆放着几张矮几,上面摆着热气腾腾、油光发亮的大块烤羊肉,奶酒、马奶酒的香气混杂着羊肉的膻味,扑面而来。
“诸位将军,请上座!”呼厨泉热情地招呼着,自己则坐在主位下首,姿态放得很低。
夏侯渊面无表情地坐下,腰背挺得笔直,对面前香气四溢的食物视若无睹,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帐内。张郃坐在夏侯渊下首,沉默地观察着帐内的陈设和呼厨泉的随从。
司马懿则坐在更靠后的位置,安静得如同一个影子,只有那双眼睛,敏锐地捕捉着每一丝细节。
郭嘉坐在夏侯渊旁边,端起侍者倒上的温热马奶酒,却并未饮用,只是捧在手中暖着。帐内短暂的寒暄过后,气氛依旧有些凝滞。夏侯渊的沉默像一块无形的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就在这时,郭嘉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对面主位下首的呼厨泉脸上,仿佛只是随意提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帐内略显沉闷的空气:
“单于,嘉有一事请教。听闻去岁冬末,单于麾下有一支人马,曾南下劫掠,掳走了前汉左中郎将蔡邕蔡伯喈之女,蔡琰蔡昭姬。”
“不知此事,单于可知晓?”
“昭姬小姐,如今可还安好?”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风声,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子投入湖心。
呼厨泉手中正端着一碗奶酒,闻言如遭雷击,浑身猛地一颤!那粗糙的木碗从他指间滑落,重重砸在厚厚的地毯上,浓白的奶酒泼溅开来,污了一大片彩色的羊毛。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惊骇的惨白。他猛地从坐席上弹起,动作之大带翻了面前的矮几,杯盘碗盏“哗啦”一声滚落一地。
“蔡…蔡琰?!”呼厨泉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剧烈颤抖:“将军!军师大人!小王……小王确曾一时糊涂,约束不力……放纵了下面那些饿狼般的崽子们!”
“他们……他们私下纠合,南下打草谷……回来的人说……说是掳了些人回来,其中……其中似乎……似乎是有这么一位气质不凡的汉家女子……”他的话语混乱不堪,充满了绝望的求生欲。
“人呢?”夏侯渊气愤的吼道。呼厨泉声音带着哭腔:“将军息怒!将军息怒!”
“那……那一支小队,押着掳获的人畜北返……刚……刚过黄河不久……就在河东靠近白波谷一带的山道里……就……就出事了!”
他猛地抬起头,急切地补充,眼中满是恐惧,“那支小队在返回途中,在河东郡附近遭遇了一股极其强悍的骑兵!”
“那些人自称‘玄天义从’,战力惊人,完全不像普通商队护卫!小王的人马被杀得大败,溃不成军,四散奔逃……蔡……蔡小姐就在乱军之中……不知所踪!”
“小王事后也曾派人多方打探,可……可音信全无!小王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欺瞒军师和将军!”
司马懿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清晰地看到,坐在上首的夏侯渊,在听到“掳走蔡琰”几个字时,本就冷硬如铁的脸庞骤然绷紧,额角的青筋猛地一跳,握着腰间佩剑剑柄的手背上,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惨白,手背上的青筋如同蚯蚓般暴凸而起!那是一种极力压抑的、即将喷发的狂怒。
帐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呼厨泉粗重而恐惧的喘息声清晰可闻。侍立一旁的匈奴侍女吓得瑟瑟发抖,几乎站立不稳。
侍立在呼厨泉身后的几名匈奴亲卫将领,脸色也瞬间变得极其难看,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眼神惊疑不定地在郭嘉、夏侯渊和呼厨泉之间逡巡。
一股无形的杀意骤然弥漫开来!司马懿毫不怀疑,若非郭嘉就在旁边,若非此刻身处匈奴王帐,这位以性情刚烈闻名的夏侯将军,恐怕早已拔剑将眼前这跪地求饶的匈奴单于劈成两半!
“玄天义从……”郭嘉低声重复了一遍,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微微垂目,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裘衣的边缘,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呼厨泉伏在地上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连声应道:“是!是!小王明白!小王必定继续派人打探!若有消息,第一时间禀报军师和将军!”
蔡琰的下落暂时成了一个充满血腥迷雾的谜题。夏侯渊虽然对呼厨泉的放纵恨得牙痒,但也知此刻深究无益,更无法立刻发兵去追索那支神出鬼没的“玄天义从”。
帐内的杀意并未消散,但那股紧绷到极致的弦,因为郭嘉的平静而稍稍松弛了一丝。眼下,更迫在眉睫的危机如同冰冷的铁钳,紧紧扼住了大军的咽喉——粮草。
夏侯渊依旧死死盯着呼厨泉,握着剑柄的手没有丝毫放松,胸膛起伏,粗重的鼻息清晰可闻。就在这时,帐帘猛地被掀开,带进一股刺骨的寒风。
一名风尘仆仆的曹军粮草官几乎是踉跄着冲了进来,脸上满是焦灼和汗水混合的污迹,顾不得帐内诡异的气氛,径直冲到夏侯渊面前,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掩饰的恐慌:
“启禀将军!大事不好!末将刚刚清点完毕,大军所携粮草……粮草即将告罄!最多……最多只够全军三日之需了!”
“什么?!”夏侯渊的暴喝如同平地惊雷,猛地炸响。方才因蔡琰之事积郁的滔天怒火,此刻被这雪上加霜的噩耗彻底点燃!
他猛地转头,双眼赤红,死死盯住那名粮秣官,仿佛要将对方生吞活剥。“出发前如何清点的?!如何保障的?!混账东西!”他握着马鞭的手猛地扬起,眼看就要狠狠抽下。
那粮秣官吓得浑身一哆嗦,头埋得更低,声音带着哭腔:“将军息怒!实在是……实在是北上行军,路途比预计艰险遥远,风雪阻道,人畜消耗倍增……加之……”
“加之连日与那些零散胡骑接战,虽是小胜,但追击、扎营,耗费亦巨……卑职……卑职……”他语无伦次,只剩下绝望的颤抖。
夏侯渊高高扬起的马鞭,终究没有落下。他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团团白雾。那赤红的双眼中的狂怒,如同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渐渐被一种深沉的、令人心悸的阴鸷所取代。他缓缓放下手臂,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
夏侯渊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前甚至有些发黑。粮尽!功亏一篑!
他夏侯渊好不容易捞到一次独当一面的机会,本想大展拳脚,建立不世功勋,让所有人都看看他夏侯妙才的本事,尤其是让那个以刚烈勇猛著称的兄长夏侯惇看看!
可如今……眼看就要兵临叛胡盘踞的上郡,却在这节骨眼上断了粮草!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耻辱!
壮志未酬,竟要先被这区区粮秣绊倒?难道真要像条丧家之犬,灰溜溜地无功而返?这念头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
他猛地扭头,目光如困兽般扫过身后肃立的骑兵阵列,扫过那些在寒风中依旧挺直脊梁的年轻面孔,最终,那沉重而无奈的目光,带着最后一丝挣扎和巨大的失落,投向了身旁裹在貂裘中的郭嘉。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躁和无奈:“军师!我军粮草……已不足几日之用!此地深入胡地,远离后方,转运艰难。”
“呼厨泉部如此……嗯,规模庞大,恐难以为继。是否……就此收兵,押解俘获与缴获南返?”他做了一个回旋的手势,“班师回洛阳复命?”
此言一出,旁边的张郃、以及司马懿等人都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郭嘉。班师?功业未竟,匈奴主力未遇,只是击溃了几股劫掠的散兵游勇,如何能震慑群胡?可粮草……确实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寒风卷着雪沫,扑打在众人脸上。呼厨泉及其部下的目光瞬间紧张起来,聚焦在郭嘉身上。班师?他们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岂不要被这寒风吹灭?
风雪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大了些,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郭嘉裹紧了狐裘,苍白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动摇。
他迎着夏侯渊焦虑的目光,又缓缓扫过张郃、司马懿等人,嘴角竟缓缓勾起一丝成竹在胸的笑意。
他拢了拢狐裘,目光越过呼厨泉期盼的脸,投向河谷深处,仿佛穿透了重重山峦,落在了那些商路节点之上。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成竹在胸的弧度,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夏侯渊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夏侯将军,何需言退?”夏侯渊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骤然爆射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死死盯住郭嘉。
“将军但放宽心,只管挥师向北!粮草之事,自有郭某担待!”夏侯渊愕然,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张郃眼中精光一闪。司马懿更是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郭嘉。
郭嘉的目光扫过呼厨泉那惊疑不定、依旧跪在地上的脸,扫过远处那些引颈张望、同样被粮尽消息震得人心惶惶的匈奴部众,最后落回夏侯渊脸上,带着一种智珠在握的从容,缓缓道:“将军只需告诉我,敢不敢再向北,深入这胡地千里?”
“敢!有何不敢!”夏侯渊几乎是吼了出来,胸中那口被压抑的豪气瞬间被点燃,“只要粮草无虞,我夏侯渊这把刀,就是一直砍到龙城,砍到单于庭,也绝不皱一下眉头!”他眼中重新燃起炽热的战意,仿佛刚才的颓唐从未存在过。
郭嘉迎着夏侯渊灼热的目光,苍白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极其淡定、甚至带着点从容不迫的笑意。
只见郭嘉从狐裘大氅内,不慌不忙地取出一个扁平的、包裹严密的皮囊。他解开系绳,从里面抽出一卷鞣制得极其精细的羊皮地图。
这地图显然常被翻阅,边角已有些磨损,但其上山川、河流、城池、道路的标记却异常清晰详尽,远超军中常用的简略舆图。
更引人注目的是,地图上沿着几条主要的商路干线,清晰地标注着十几个醒目的朱红色印记!那些印记旁,还用蝇头小楷写着诸如“平阳仓”、“介休驿”、“离石栈”等地名。
“妙才将军稍安勿躁。粮草之事,何足道哉?”他顿了顿,迎着夏侯渊惊疑不定的目光,继续道:
“郭府商队,行走并、冀多年,为保货殖通畅,早于沿途要冲之地设有库仓。冀州邺城、并州晋阳乃至西河、上郡左近,皆有所备。仓中粟米、草料、盐铁、药材,不敢说堆积如山,但供我数千大军一月之需,绰绰有余!”
郭嘉的手指,坚定地点在其中一个位于太原郡西缘、靠近西河郡的朱红印记上——“孟门渡栈”。
“此乃我商行设在并州的一处栈点。”郭嘉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内储粟米不下千石,干草豆料充足,更有御寒毛毡、伤药箭矢等军需物资。从此地出发,快马半日可达。”
他的手指又向北移动,点向另一个位于上郡南端的标记——“高奴驿仓”。
“此驿规模更大,存粮当在两千石以上,并备有可供替换的驮马、蹄铁。以此为依托,大军足可休整数日,再图北进。”
接着,他的手指毫不停顿,沿着地图上那条贯穿太原、西河,直插上郡腹地的路线,一路向北点去。
“祁县驿”、“兹氏(汾阳)栈”、“蔺县(柳林)仓”……每一个朱红印记,都代表着一个隐秘而坚实的后勤节点!
“冀州邺城、常山,并州晋阳、雁门……凡我商队足迹所至。皆有栈仓储备,以应商队不时之需,亦为非常之时,备此一策!”
郭嘉抬起头,目光如炬,扫过夏侯渊、张郃震惊的脸,最后落在司马懿那双充满难以置信的、剧烈收缩的瞳孔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将军只管向北!粮秣、箭矢、药品、马匹……只要大军兵锋所指,通衢号沿途栈仓,竭尽所能,必保供给无忧!断不会让将士们饿着肚子杀敌!”
此言一出,不啻于一道惊雷!死寂。只有风雪的嘶吼在耳边回荡。作为曹操势力的第一大股东颖川派的代表,作为仅次于荀彧的军师郭嘉。此次投资这场战争,就是要获取更大的回报。
夏侯渊猛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郭嘉。商队货栈?遍布并冀?储备充足?这哪里是一个谋士的布局,分明是顶级世家大族才有的手笔!
呼厨泉及其身边的贵族们更是倒吸一口冷气,看向郭嘉的眼神瞬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敬畏。此人竟能在群胡环伺、官府衰微的并冀之地,悄无声息地布下如此庞大的物资网络?
夏侯渊张大了嘴,眼睛瞪得如同铜铃,死死盯着郭嘉手中那张标注着密密麻麻红点的羊皮地图,又猛地抬头看向郭嘉那张苍白却写满从容自信的脸。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从他心底直冲头顶,瞬间驱散了所有的寒意与焦虑!
“军师!真乃神人也!天助我也!哈哈哈哈!”他眼中闪烁着近乎狂热的光芒,仿佛看到了无上荣耀在向他招手,“吾侪行将再建卫霍之业!!!”
他猛地松开郭嘉的手,霍然转身,拔出腰间佩剑,剑锋直指北方风雪弥漫的苍茫天际,声如洪钟,响彻整个河谷:
“传我将令!大军休整一日!明日卯时拔营,挥师北上!目标——”他剑尖狠狠向下一劈,仿佛要将那片土地斩碎,“南匈奴叛逆盘踞之巢穴,西河!”
他的声音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联合呼厨泉单于部众,犁庭扫穴,荡平不臣!让漠南草原,再闻我汉家天威!”
“吼!吼!吼!”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山呼海啸般的回应!所有的疑虑、疲惫、寒冷,在这一刻被狂热的战意彻底点燃!
无论是曹军骑兵还是郭府私兵,所有人的眼睛都红了,兵刃高举,指向北方!封侯拜将,勒石燕然!这是烙印在每一个汉家男儿血脉深处的荣耀与梦想!
“吼——!”两千曹军精骑爆发出震天的怒吼,兵刃高举,寒光刺破雪幕。
呼厨泉及其麾下战士,被这冲天的战意感染,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也纷纷举起弯刀,发出夹杂着匈奴语的呼喝,汇成一片沸腾的声浪。
张郃用力握紧了手中的长矛,沉稳的脸上也因激动而泛起红光,看向郭嘉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佩与叹服。此等布局,此等手段,鬼神莫测!
而年轻的司马懿,此刻已完全失语。他怔怔地看着郭嘉从容收起那张价值连城的地图,看着夏侯渊如同被注入神力的狂猛姿态,看着周围如同沸水般汹涌的战意。
他之前惊叹于郭嘉私兵的装备精良,此刻才真正窥见了冰山之下那庞大得令人恐惧的根基——一张以商业为脉络、遍布北中国的庞大情报与后勤网络!
财力、物力、人力、远见……郭嘉此人,深不可测!其志,恐非区区一个谋士所能局限!一股寒意混合着难以言喻的兴奋,悄然爬上他的脊背。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目光紧紧追随着郭嘉那裹在狐裘中略显单薄、却仿佛能支撑起一片天空的身影。
黑色的钢铁洪流再次启动,这一次,目标无比明确,气势更加磅礴。马蹄踏碎冰雪,旌旗撕裂寒风,带着无坚不摧的意志,向着匈奴盘踞的上郡腹地,向着那未知的荣耀与血火,滚滚北去!
雪原上,只留下深深的蹄印和无尽的杀伐之音,预示着北疆即将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