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流转

越凌城内,锦绣繁华,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各式各样的摊位挤满了道路,来往的行人车马络绎不绝,一派繁荣昌盛的景象。

一个满脸透着机灵气的小姑娘无忧无虑的在街上跑着,那稚嫩的小手上握着一串吃了一半的糖葫芦,随着她步伐的轻快,那糖葫芦也轻快地左右摇摆着。

忽地,女孩脚下一颤,被一颗石子绊倒,顺势要摔下去,她身后及时出现一双手,拦腰抱住了她。

“又被哥哥逮住了吧!”那明显要年长些的男孩笑着看着女孩,满脸宠溺。

女孩转过头,调皮地朝男孩做了个鬼脸,撅了撅嘴:“每回我偷溜出去,哥哥都能逮住我,但是哥哥又不会告诉爹娘。”女孩将手中的糖葫芦递给男孩,“哥哥吃!”

男孩宠溺地刮了刮女孩的鼻子,“小机灵鬼,哥哥不吃,倒是你,要是又被爹娘发现你偷溜出去,怕是少不了一顿揍!”

“我都提前打听好了,爹娘今日要去李大人府上赴宴,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女孩一脸洋洋得意。

“就知道你打这小心思,走,哥哥去给你多买几串糖葫芦!”

“好耶,好耶,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女孩高兴的手舞足蹈。

两个孩子不敢明目张胆的回家,每次回去都是爬的狗洞。

男孩先爬了进去,却在站起身正准备拍灰的那一瞬僵住了。

父亲正挺着个大肚腩,双手叉腰地直直看着他。

女孩爬狗洞爬到一半,忽地感到面前有一股杀气袭来,愣了一瞬,身子一轻,被父亲拎鸡似的扯着后颈衣领提了出来。

“好哇,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偷溜出去不说,还钻狗洞,真是反了天了!”父亲放下女孩,一手牵起一个小孩就走。

两个孩子跪在厅堂中央,父亲坐在上位,母亲身穿紫色锦缎长袍,一副雍容华贵、道貌岸然的模样,她站在女孩旁边,手上拿着个木棍子,训斥道:“你出去贪玩便罢了,有哥哥护着,可我陆家儿女怎能有钻狗洞的陋习?”

话音刚落,母亲手上的木棍子就要往女孩背上打去,男孩连忙上前去以身护住女孩,木棍“啪”的一声打在了男孩背上。

“母亲不要打妹妹,要打就打我吧!”男孩紧紧的贴在女孩背上。

父亲连忙跑上前去夺过母亲手中的木棍,“哎呀,你这是干什么呢,下手那么重,让孩子认个错不就行了吗!”

母亲一时也有些心软,叹了口气道:“罢了。”

两个孩子互相嬉笑打闹着度过了一日又一日,而爹娘的身子却一日比一日虚弱,但在两个孩子面前,却是硬撑着表现出身体好着的样子,直至一日夜里,爹娘发觉自己似是得了瘟疫,趁着身子还能动,他们商量着从宽敞明亮的卧房搬进了狭小脏乱的茅草屋,屋前铺满了木头杂草,他们提前给两个孩子写信纸下了警告,若是敢接近茅草屋,立马点火自焚。

信纸放在卧房内显眼的桌上,上面写着:

寒儿,渊儿,得了瘟疫便是药石无医,爹娘不想拖累你们,你们前程一片光明,愿你们在日后的相伴中互相帮扶,过的越来越好,不要挂念爹娘,瘟疫传染性极强,若你们敢接近茅屋半步,爹娘则点火自焚。

沐笙寒双手紧紧捏着那薄薄的信纸,泪珠滴落在纸上滑落下去,一部分字迹被打湿晕染开来,而她已然红了眼眶,陆渊亦是心如刀绞,他正想伸手抱住沐笙寒,沐笙寒将信纸揉成团扔掉,猛地转向陆渊,一边啼哭着一边问道:“哥哥,爹娘怎么会无缘无故染了瘟疫,是李崇霄害的对不对,爹娘常被他邀去赴宴,那日赴宴回来后他们的气色便一日不如一日,我以为只是公务繁忙累了身子,哪知道竟是这么严重,我要去杀了李崇霄!”

沐笙寒哭的哀痛欲绝,拿起桌上的一把匕首就要往出冲,被陆渊一把扯住揽在了怀里,他轻抚着她的头,规劝道:“寒儿,冷静,我们没有证据,万不能行冲动之事。”

沐笙寒像是发了疯般,使劲推开陆渊,扔掉匕首后义无反顾地冲出门去,陆渊心感不妙,唤了声她的乳名,慌忙跟上去,而她已经跑到了茅屋屋前,转身朝着陆渊撕心裂肺地吼去:“爹娘终是需人照料,你若是敢靠近此处,我立马点火自焚!”

霎时间,电闪雷鸣,云翻雨覆。

两人在狂风骤雨中遥遥相望,长发衣襟刹那间湿透。

沐笙寒声泪俱下,陆渊眼神空洞,看不出任何情感,如同无底的深渊,透着冰寒冷峻的气息。

沐笙寒不指望陆渊再说什么,转头向茅屋奔去,只留下身后那一抹萧瑟的身影。

爹娘静静地睡在草床上,睡的是那样沉,那样冰冷……

看着爹娘紧闭的双眼、惨白的面庞,沐笙寒心里一颤,战战兢兢地前去探了探爹娘的气息,察觉到有些微弱的热气,终是舒了口气。

“爹,娘,我不信什么药石无医,你们给了我这么美好的一切,原谅我的自私,我舍不得你们。”

沐笙寒握紧爹娘靠在一起的双手,悲痛欲绝。

之后的几日,沐笙寒锲而不舍地为父母煮药、煎药,陆府的下人听闻主子得了瘟疫,走的走,散的散,逐渐人去楼空。

陆渊靠在老槐树的枝头上,默默俯视着这一切,眼神里交集着许多复杂的情绪,但他并不作声,世间万物,因果轮回,世事难料,人心难测。

陆渊不关心世事,他那已被冰雪侵蚀的心里只装的下一人,而那人,却是决定要离他远去了吗……

那棵高大的老槐树上可以完整地看见茅草屋以及周遭情景,陆渊时不时会翻上树头,静静地、远远地看着她从茅草屋出来认真耐心地煎药,煎好后她将药水盛在碗里,小心翼翼地端着碗进屋。

日复一日,每当沐笙寒出了茅屋,稍稍抬头就可看见蹲在树头的陆渊,那青衣白裳的少年长发随风舞动,脸上始终挂着温文儒雅的笑容,心如止水地看着她。

沐笙寒持之以恒地照顾着爹娘,日复一日地给爹娘喂药,直至一日夜里,在给父亲喂药时,他毫无血色的嘴唇拒绝了药水,棕色的药汁从父亲唇边溢出,顺着下颌流走,打湿了茅草。

沐笙寒连忙拿来手帕将父亲的脸擦拭干净,她已经连续几日未睡好过觉,神色有些茫然无力,待她定睛一看,爹娘的皮肤上已经爬上了些许青紫色的尸斑。

所有的希望和力量都已经从沐笙寒的体内抽离,她脸色苍白如纸,眼神疲惫而空洞,仿佛失去了灵魂的容器,头发凌乱,像一丛枯枝,毫无生气。

沐笙寒此时的身体已经是虚弱到极点,她已然染上了瘟疫,总是在陆渊看不见的视野盲区忍受着病痛带来的肉体折磨,她慢慢地拿起桌上已经被点燃的烛灯,缓缓走出茅屋,此时的她,行走的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在踏出茅屋后,她没走两步便瘫倒在地。

陆渊迅速翻身下树,朝她奔去,沐笙寒含着泪看向奔向自己的哥哥,一滴泪滑过她的脸颊,留下一道泪痕,她感到很累很累。

“报……仇……”

她竭尽最后的力气将烛灯扔向周边的草木。

霎时间,炽烈的火焰冲天而起,将两人隔开。

沐笙寒的绝望与疲惫仿佛在此刻同燃烧的草木一起化为灰烬,纵使心中还藏着那不可说的绵绵爱意,也在看见他的最后一瞬喷涌而出,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她是带着微笑而去的。

沐笙寒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她发觉自己变成了一缕幽魂,浮在自己的尸体边,她穿过火焰,但是面前的那人看不见她。

火光映照着陆渊清隽的面庞,渐渐地,火势肆虐,火苗腾空,他已经看不清楚那头的景象了,痛苦和绝望将他缠绕,陆渊顿觉痛心入骨,突然呕出一口鲜血,染红一片衣襟,那好似五内俱崩的感觉迫使他跪下,他黑洞的眼中流露不出任何情绪,呆滞地望向那片火海。

“哥哥!”

沐笙寒从未见过陆渊呕血的样子,瞬间被吓着了,满脸担忧,她想上前去抱住陆渊,却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扑了个空,她无可奈何,只得飘到陆渊身边默默陪着他。

陆渊心口处渐有一股黑气迸出,慢慢将他萦绕包围,霎那间,那原本失焦的眼眸浮现出嗜血的猩红……

“陆渊!”

沐笙寒尖叫着从床上坐起身,后知后觉自己看到的那一切均是一场漫长的梦。

“醒了?”命危坐在床边,淡淡地看着沐笙寒。

“命危神君?”沐笙寒发觉自己处在命危的冰清殿,周围仙气萦绕,不禁有些惊讶,“我怎会在此处?”

“是我将你的元神唤来此处。”

“那个奇怪的梦又是怎么回事,我明明是个旁观者,为何像是亲身经历了一般?”

“你渡了仙气给陆渊,亦受他影响,梦见了他的记忆,再者……”命危慢慢靠近沐笙寒,压低了声音,“你的前世,便是他的义妹。”

这话给了沐笙寒当头一击,她想到了陆渊书架上的那幅画,本以为只是长得像罢了,结果自己正是本人,她又想到了陆渊之前的屡次试探,以及他被妖气侵体意识混乱之时,并没有兽性大展将她当做补品吃抹干净,凭陆渊的本事,莫非是早已意识到了自己便是他那逝去的义妹所化的仙子?

“你真蠢。”沐笙寒正想着,思绪被命危冷冷地截断,“愿以仙根为价渡化他,都不愿杀了他。”

“天君让我拯救人间界,可那所谓的乱世,根本就是假的,越凌被陆渊治理成一片盛世,我怎能杀了他?”

命危冷笑一声,“有一魔物附上了他的心,若不杀了他,轻则走火入魔,重则魔物噬体,暴毙而亡,就你那点灵力也想和魔物抗衡?自不量力。”

沐笙寒一直都没弄明白陆渊身上浓重妖气的来源,命危这么一解释,反而让她更加疑惑,“什么魔物如此厉害,为何会附上一阶凡人的心?”

命危淡淡瞥了她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随后伸出左手,一缕缕银光在他掌心浮现,化为三根噬魔钉。“你只需将这三根噬魔钉刺入他的心口,魔物便会被摧毁。”

沐笙寒伸出双手,那三根噬魔钉带着丝丝银光飘移到她手心上方,她盯着默了许久,不敢确定自己是否忍心下手。

命危骨节分明的手扳起沐笙寒的脸,声音低沉而压抑:“莫非……你对他动了情?”

“神君莫要胡言!”

沐笙寒连忙摇头,挣脱开命危的手,那三根噬魔钉化作三缕银光随着她合拢手掌流进了她的手中。

命危唇角微微勾起,缕缕金光从他的右手流出,缠绕上沐笙寒的身体,他从床边站起,转过身不再看她。“我知他要娶你,成婚之夜动手再好不过。”

金光很快遍布沐笙寒的全身,她的那缕元神随着金光点点消失不见。

沐笙寒再次有意识时,正躺在陆渊的卧房里,而他正坐在床边握着她的一只手,默默注视着她。

“你醒了?你那日被曾峻发现倒在庭院内,当日就请了御医,却查不出什么,陆某以为……会再次失去你。”他的声音很轻,温柔如水。

沐笙寒模模糊糊想起了那日她目送郑子宸离开后,便感觉四肢乏力,再也使不出力气走一步,那日的风若是来的再大些,仿佛就能将她催倒,她感受着冰凉的风刺入衣袖,随后便渐渐失去了意识。

“之前将仙气渡给了陆渊大半,导致我仙根受损元神离体,还好命危及时召回,冰清殿仙气充沛,如今倒是感觉好转了些,但是仙根受损,这些仙气应是坚持不了多久,不知我何时会再度昏迷……”

“在想什么呢。”陆渊的声音柔和细腻,一改往日的冰冷寒冽,将沐笙寒从思绪中唤了回来。

“我睡了多久?”

“五日。”

沐笙寒没忘记命危嘱咐给自己的事情,她庆幸时间没过去多久,坐起身扒住陆渊的肩膀,紧紧盯着他,直截了当地道:“陆渊,我们尽快成婚吧!”

陆渊被问的一愣,他没想到沐笙寒会说这话,稍稍默了默,唇角微微勾起一道弧度,随后轻轻抚了抚她的头,说道:“即日就可。”

许府,许魏虎在府中急得原地打转。“过了这么些时日了,硬是打听不到涵儿半点消息,哪有还未成婚就把人家女儿强夺过去的,这陆渊未免太不讲道理。”

郑淑坐在一边,扶着额,眉头紧蹙。“这陆大人虽猜不透心思,但对涵儿的心思应当不是坏的,老爷在这干着急也没用,涵儿既要出嫁,定是要回许府的,咱现下只能盼着她回来了。”

许魏虎本还想抱怨几句,翠萱从门外小跑着进来,喜气洋洋地福了福身:“夫人,老爷,许姑娘回来了!”

两人的脸色立马从忧心忡忡变得喜眉笑眼,异口同声地开口:“她现在在哪?”

许魏虎和郑淑跟着翠萱去了大门处,被眼前的景象惊掉了下巴。

许府门前排了五辆马车,有侍从不间断地从木车上抬下一箱又一箱金银珠宝,那地上大大小小的箱子都快摆满了,而沐笙寒一个人坐在台阶上,双手撑着头,兴味索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翠萱在一旁解释道:“老爷,夫人,这些都是陆大人送来的彩礼。”

许父许母第一眼注意到的甚至都不是沐笙寒。

许魏虎看见独自坐在台阶上的沐笙寒后,连忙上前去将她拉起来,郑淑也连忙跟上去。

许魏虎拍了拍沐笙寒身上的灰,嗔怪道:“你这孩子,怎么坐地上呢,地上那么凉,万一得风寒了怎么得了?”

沐笙寒龇牙咧嘴地朝他笑了笑,说道:“呵呵,父亲多虑了,坐这么一会儿不至于风寒。”

郑淑捧起沐笙寒的脸蛋,愁眉苦脸地说道:“哎呦宝贝女儿啊,爹娘盼了这么久,你可算是平安回来了,真是苦了你了,这都瘦成这样了。”

当日晚上,沐笙寒迫不得已坐在一大桌大鱼大肉跟前,郑淑在旁边不间断地给她夹肉夹菜,动作快的令人眼花缭乱,而许魏虎在另一边自顾自地夹着肉,大口大口地吃着,吃着碗里还望着锅里。

很快,沐笙寒的碗里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许魏虎在一边夹,一边吃,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咱涵儿就是好福气,陆大人今儿送来的净是名贵物,爹娘还总是担心你受了委屈,如今可算是放下心了。”

郑淑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瞪着许魏虎,“哎呀老爷你说啥呢,涵儿受没受委屈不是他陆渊送的彩礼多贵多重能看的出来的。”随后她又婉转一笑,看向沐笙寒,“不过那陆大人对咱涵儿也真是舍得,那么多金银珠宝够咱们用十几年了。”

沐笙寒皮笑肉不笑,迅速用筷子往嘴里刨了几口饭,然后又迅速的离开凳子边跑边说:“爹娘我吃饱了,出去透透气!”

郑淑望着她往出跑的背影喊道:“诶诶诶,你这孩子,饭是一点没动啊,屋里也能透气!”

沐笙寒早就跑出门了,郑淑的话是一点没听进去。

她望着自家庭院内的那棵高大的老树,不禁想起了那日在陆府,突然出现在老槐树上的翩翩少年。

沐笙寒的爬树技艺在她自己看来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今夜里来了兴致,她像只敏捷的小松鼠三两下爬上了树,躺在粗壮的树枝上,两手枕在后脑勺上,静静地看着静谧的夜空中那轮孤独的圆月,连绵的思绪在此刻如同潮水般袭来。

一张张熟悉的脸庞接相映在明月上,先是许家夫妇二人,再是翠萱、郑子宸、金楚怡,最后,是陆渊……

沐笙寒不知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体验过那种亲情与陪伴的感觉了,这种感觉让她感到很温暖,但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对于这种感觉,她在来到人间界之前,从未体验过,她从凡人渡化成仙,亦是因为她前世的善良与纯洁,可成了仙以后,心境却随之改变,不再食人间烟火。

沐笙寒坐起身,伸出手,手心里点点银光浮现,幻化为三根噬魔钉悬浮在她的手心上空。

“让他最为亲近之人成为利用对象,亲手杀了他,这神仙真是手段狠辣,冷血无情。”沐笙寒伸出食指碰了下噬魔钉,指心立马冒出鲜血,她想到之前陆渊走火入魔,想要剥取她的灵力的状态,嘴角又稍稍扬起,“也许这样也好,魔物侵体,夺神取智,等待你的只有两个结局,要么是走火入魔,要么是暴毙而亡,两个结局,想必都并非你所愿,旁人也近不了你的身,想要除去魔物只能如此,对不起了。”

沐笙寒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三根噬魂钉,眼眸未曾眨过一次,静静地发了呆。

“傻瓜,傻瓜!”

泡泡侠那如同稚童般有些怪异却让人印象深刻的声音从沐笙寒身后响起,沐笙寒一下慌了神,连忙收起浮动在手心上空的噬魔钉,转头向身后看去。

只有泡泡侠一条鱼浮动在空中,没有其他人。

沐笙寒松了口气,左右看了看,问道:“你主子呢?”

泡泡侠那两只红豆般大小的鱼眼里冒出金光,随后传来了陆渊的声音:“怎的,才一天不到,就如此想我?”

沐笙寒被吓了一跳,发觉声音是从泡泡侠的两只眼睛里传出来的,一把抓住它,左右打量着那闪着金光的鱼眼。

“陆渊?陆渊?”

沐笙寒一只手正准备朝泡泡侠的眼里摸去,泡泡侠眼中的金光瞬间消失,它灵活地从她手中滑出去,在她面前左摇右摆地说道:“傻瓜,本鱼的眼睛也是你能随便碰的?”

“你这蠢鱼还挺娇贵,简直跟你那主子一个样,我还以为你只会说人傻瓜呢。”

泡泡侠像人一样以鱼尾作双脚,两条前鳍像两只手臂交叉在鱼胸前,“站”在空中。“你最好小心说话,本鱼的眼睛亦是主人的眼睛,你的一举一动都被主人看的一清二楚。”

沐笙寒心里是知道的,有些怕了,但她怎甘心在一条鱼面前示弱。“你区区一条小鱼还威胁不到我,怎的,陆渊派你来监视我?”

“你可别小瞧我,主人是派我来保护你的,有我在,任谁都伤不了你。”

沐笙寒看着泡泡侠那副骄傲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你这鱼口气还不小,万一有妖怪来了,要吃咱俩咋办?”

“这人间界哪来的妖怪,妖怪早就在几万年前被镇压在魔界了,你可真没常识。”

沐笙寒笑得前仰后合,点了点泡泡侠的鱼头,“你不就是一只小妖怪吗,飘这么高也真是胆大,你不怕被凡人看见,把你捉了熬鱼汤喝?”

泡泡侠嘟了嘟鱼嘴,偏着鱼头说道:“你真是愚笨,本鱼乃神兽,怎能和那些粗陋鱼妖相提并论,凡人看不见本鱼的真身,想要捉住我更是天方夜谭。”

这番话倒是提供给了沐笙寒不少信息,她重新将双手枕在后脑勺上,靠在树干上思索着:“陆渊一凡人被魔物附体本就可疑,询问命危时他也像有所回避,并不多说,再者,陆渊身边竟能养着个神兽,神兽乃神所有,怎会跟着一个被魔物附体的凡人?那陆渊又的的确确是有父有母的凡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沐笙寒也就是个天真烂漫的小仙子,她今夜第一次想这么多事,越想越困,最后直接睡了过去。

泡泡侠双眼泛起金光,那头的陆渊站在书案前,看着沐笙寒睡在树枝上的情景,嘴角勾起一道弧度。

“泡泡侠,将她传送到她卧房里。”

“是,主人。”

眼前的情景消失,陆渊低头看着书案上的那幅画,画中女子栩栩如生,让他不禁回忆起那日夜里,她主动吻上他的唇,继而是一夜的缠绵……

新婚之夜,花烛摇曳,锦绣床铺,一片温馨和谐。

沐笙寒盖着红纱盖头,陆渊亦是一袭红衣似火,嘴角挂着一丝温和的笑意,不紧不慢地坐到她身边,伸手缓缓掀开那层红纱。

沐笙寒双眸紧闭,眉头紧蹙,在红纱完全掀开后,她猛地睁眼,瞳孔中有五颜六色的光芒闪现,她丝毫不给陆渊反应的时间,挥动衣袖,将那三根早已准备好的噬魔钉刺进他的胸口。

顿时,陆渊口吐鲜血,殷红的血与红布料融为一体,还有的溅到了沐笙寒的脸颊上,陆渊一只手捂着心口,缓缓抬眸,眼底渐渐泛起猩红,含泪看向她:“为……什么……”

噬魔钉触动了陆渊体内的魔物,黑色的妖力从他周身喷涌而出,将沐笙寒掀翻在地。

沐笙寒瞳中的色彩褪去,吐出一口血,恐惧万分地看着他,眼睫微微颤抖,命危的虚影在她身后幻现,从容不迫地靠近她耳边,幽幽开口:“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你的任务就此完成。”

陆渊渐渐闭上了双眸,倒在了红床单上。

沐笙寒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命危控制了她的意识,替她做了她不敢做的事,她的仙根本已受损,剩下的一点仙力在强大的妖力面前根本就是不值一提,妖力袭体,她知自己的这具肉体已然油尽灯枯。

泪珠在沐笙寒的眼眶里打转,她微微张口,鼻尖微红,看着眼前随着点点星光慢慢消失的男人,却无能为力,奄奄一息的她再也撑不住了,她渐渐失去意识,倒在地上,泪水顺着她的面颊滑落在地。

天宫,金色的凤凰挥展着巨大的翅膀鸣叫着穿过云层飞来,命危随着缕缕金光幻现在天帝身边。

天帝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响起:“人间界的诸事可安排妥当?”

“我已用玄火烧了婚房,尸骨无存,人们多以为是许涵不愿嫁与陆渊,便想同归于尽,陆渊身边那个女侍卫接了玄武卫,与那陆渊一样雷厉风行,民间并未产生动荡。”

“好,事已至此,那便去看看他吧。”

天界有一处众神皆避之若浼之地,极天寒域,万里冰川,此地虽然隶属于天界,却魔气萦绕,阴凉至极。

在那寒渊深处,立有一块巨冰,晶莹剔透,寒气四溢,冰中封有一人,那人眼睫紧闭,经多年的冰封,眼睫上沾染了些许冰霜,雪白的容颜如同清玉一般,泛着柔和的光芒,一袭白衣如雪,在那冰中傲然而立,令人心生敬畏。

突然间,寒渊内剧烈震动,碎石携着冰雪震落在地,一条神龙腾云驾雾而来,龙身蜿蜒盘踞,宛如一条银色的长河,直入寒渊,化成一道刺眼的白光冲破巨冰,冰块四散,冰中那人缓缓睁眼,眸光似寒星,眉宇间透着淡淡的冷漠,每一缕衣袂都随风飘舞,携着刺骨的寒气飘然出尘,强大的神力冲破了极天寒域中的魔气,魔气尽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