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临推开雕花木门的刹那,七只符纸叠的仙鹤衔着茶盏迎面飞来。青瓷盏里碧螺春的香气混着松烟墨味,在满室浮动的晨光里织出一张暖融融的网。
“张主任这手河清海晏,怕是能写进《九州咒术年鉴》了。”靠窗的老周捧着紫砂壶,壶嘴正往外喷彩虹色水雾。他脚下趴着的花岗岩貔貅突然睁开石目,瓮声瓮气道:“貔貅赌局开盘!押新主任能撑三个月的站左,半年的站右!”
满屋哄笑中,张临的榆木办公桌突然抽枝发芽。青藤缠着镇纸爬成“恭喜”二字,砚台里游出尾锦鲤,噗通跳进他刚接住的茶盏。
“赵主任的变形术越发刁钻了。”张临屈指弹了下锦鲤脑袋,鱼儿顿时散作漫天金粉。粉屑落处,竹简书架后转出个抱卷轴的青衣男子:“别理那石头畜生。喏,学生连夜抄的《云笈七签》,说是要谢你护山之恩。”
窗边正在给盆栽石斛浇水的女教授忽然转头,发间玉簪叮咚作响:“要我说最该谢的是苏校长——当初多少人反对张教授当副主任,偏他力排众议。”她指尖轻点,水壶里飞出的清泉在空中凝成小楷,“慧眼识英雄”四个字映着朝阳流光溢彩。
张临刚要开口,墙角的青铜日晷突然叮叮当当响成一片。晷影针啪地弹到他面前,尖端显出辰时三刻的篆文。
“坏了,第一堂大课!”张临抄起魔杖往外跑,身后传来老周慢悠悠的叮嘱:“讲坛底下第三块砖能通食堂,撑不住就......”
后半句被山风揉碎在九曲廊桥间。张临踏着飞檐掠过晨雾,见天枢院前的千年银杏正在簌簌抖落金叶。每片叶子坠地即化作黄衣道童,抱着比人还高的竹简往各院飞奔——这是青城山独有的上课铃。
教舍设在悬空崖边的云台。张临足尖刚点上青石砖,整座平台便载着百余名学生缓缓升空。初阳穿透流云,在太极八卦纹的穹顶上泼出七彩光晕。
“今日研习镜花水月。”他挥杖划开雾霭,晨露在杖尖凝成水镜,“此咒要义不在幻,而在......”话音未落,东北角突然迸出个脆生生的声音:“张教授!上周您用这招躲过索命咒,能示范吗?”
满堂窃笑中,张临瞥见发问的是个扎双螺髻的小姑娘,面前摊开的《庄周梦蝶注疏》正扑棱棱地扇页角。他腕间暗转,水镜忽地涨成三丈高的瀑流:“看仔细了。”
咒文未念,人已踏入瀑中。身影在粼粼波光里碎成千万片,又聚作白鹤冲霄而起。学生们惊呼着仰头,却见鹤羽纷扬处,张临好端端立在讲坛西侧的青铜丹炉旁,炉内三昧真火映得他衣袂泛金。
“幻术如水,施咒者当如鱼。”他屈指轻弹,火苗窜出炉膛化作锦鲤,绕着惊呆的学生转圈,“有人要试试?”
方才提问的小姑娘猛地站起,桃木魔杖抖得像是狂风里的落叶:“镜、镜花水月!”
水雾腾起三寸便噗地消散。她涨红脸正要再试,忽见张临的魔杖点在自己杖尖:“气走太阴,意守膻中。”轩辕剑化成的杖身泛起暖意,牵引着她画出北斗阵纹,“记住,虚实相生。”
小姑娘屏息凝神,杖尖终于绽出薄纱似的雾霭。雾气中隐约现出天枢院飞檐,檐角铜铃无风自动,竟真传出清越铃音。满堂喝彩声中,张临袖中飞出张符纸,化作青鸟衔来支冰糖葫芦:“奖励胆大的。”
晨课在七嘴八舌的提问中滑向尾声。当张临演示到“镜中摘月”时,后排突然传来惊呼——某个冒失鬼的幻术失控,把邻座同窗变成了会说话的青铜鼎。鼎盖开合间还在嘟囔:“早课该供三鲜包子......”
日上三竿时,云台降回山崖。学生们三三两两散去,有几个还围着那口话痨铜鼎研究解法。张临正欲收拾教案,忽见讲坛缝隙里钻出簇青藤,卷着个油纸包嗡嗡作响。
解开系绳,五块桂花定胜糕叠成小塔,底下压着张洒金笺:“苏某不请自来,借贵院千年银杏观了场好戏。”落款处画着只喷火的凤凰,翎羽间藏着句密文咒——是苏何独有的传信方式。
张临拈起块糕点咬了口,甜蜜的滋味裹着往事涌上心头。三个月前在魔法部档案库通宵查案时,老部长也常这般偷塞吃食。
崖外忽起鹤唳,十八只仙鹤驮着新生掠过云海。风卷起他未束的长发,恍惚间似有学生时代的自己在云中微笑。那时尚不知轩辕剑重逾千钧,只当仗剑天涯便是全部江湖。
“张主任!”脆生生的呼唤拉回神思。晨课时那个双螺髻小姑娘去而复返,怀里抱着个陶罐,“后山采的朝露,给您...您泡茶!”说罢把罐子往坛上一搁,红着脸驾起竹简就跑,活像只受惊的朱鹮。
张临摇头轻笑,魔杖轻点陶罐。清露腾空凝成面水镜,镜中映出云海彼端的魔法部琉璃顶。他蘸露在镜面写下“安好勿念”,挥手任其散入浩浩天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