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年，回到启程站点的诺亚号，呼啸着。
用沉重的车头轻易碾碎，铁轨上一道道跪着的、趴着的冰雕。
外界，已经被冰雪覆盖。
视频结束。
“没有车票的逃难者?”
江世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果然和他想的一样。
最底层的列车人，或者说奴隶。
甚至他们的待遇都不如奴隶，起码奴隶主会精心看照自己的财产。
“算上没有车票的难民，诺亚号现在有十几万人?”
梅兰妮微微摇头，“不，是十万人。”
她转头看向屏幕上的植物种植车厢，解释道。
“列车生态循环系统正式运行后，比我们想象的要脆弱。”
“启程前，威尔福德先生及时发现了这一点。顺利拿到车票的，只有四万多名乘客。”
梅兰妮的话戛然而止，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过后面的内容，江世舟替她补充了。
“但还有五万多人强行登上了列车尾部，或者更多？”
他相信五万人只是最后的结果。
登上诺亚号的难民可能有七八万，甚至十万。
食物短缺、疾病感染、生存空间的争斗，甚至可能是人吃人，都会导致人数锐减。
“原本我们是想要清除所有入侵者的。”
梅兰妮轻飘飘地说道，“可惜子弹不够了。”
“原本的列车物资清单中，维护治安用的武器并不多。”
“何况极端的镇压，会导致暴徒们开始破坏车厢。”
一个预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答案。
江世舟在刚才的视频中，可没看到威尔福德下令开枪时有任何犹豫。
总不可能是对方同情心泛滥，良心发现不忍心屠戮。
“你们哪来的这么多物资？如何保持生态循环？”
旁边的苏岩强尤为的好奇，以为诺亚号有什么更高效率的物资循环方案。
想要见识见识，看看能不能引进伏羲号。
对于这个问题，梅兰妮没有直接回答。
“如果两位想看的话，我可以带你们过去。”
闻言的江世舟稍稍惊讶道，“你们不藏着掖着了？”
梅兰妮脸上依旧是职业般的笑容。
“坦诚，是合作的基础不是吗？”
“诺亚号的情况并不算好，急切需要伏羲号的帮助。”
“两辆列车是共同行驶在巨环铁路的命运共同体，不是吗？”
厉害的对手。
江世舟的第一反应，比起外强中干、色厉内荏的梅森，显然是梅兰妮不好对付。
他跟着梅兰妮继续走着，穿过居住区后。
正式抵达了尾部车厢。
“请开启封锁门。”
“正在验证身份，验证成功。”
七百五十号车厢，被厚厚的钢门封锁着。
如果说前段列车从奢华科技风，变成中段的舒适简朴风。
尾部车厢，就变成了落后的钢铁结构。
到处可见焊接的痕迹，钢板和钢板拼在一起，地板凹凸不平。
仿佛上世纪落后的绿皮火车。
“后两百节车厢来不及重新建造，是改造普通车厢而成的。”
梅兰妮看出了江世舟眼中的疑惑，解释道。
“刚才经过的，是最后的居住区，尾部车厢原本的设计是生态循环和物资储存。”
“只不过，现在成为了列车底层人的栖息地？”
梅兰妮没有回答，但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江世舟走进下一节车厢，看到了持枪武装的士兵。
一道道铁丝制成的栅栏，厚重封锁门，让他感觉自己走进了监狱。
梅兰妮转过身，说起了另一件事。
“列车上，其实是有五级权限的。”
她让士兵打开了下一道车厢的封锁门。
一股酸臭味扑鼻而来，江世舟下意识捂住了鼻子。
某种东西腐烂的味道，混杂着尿液和粪便的腥臭。
墙壁剥落的氧化铁，和人体消化道内的硫化氢，化合形成一股臭鸡蛋的味道。
江世舟看着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列车五等人，觉得他们应该是吃不到鸡蛋的。
所有人规矩地蹲在地上两旁，不敢抬头望来人。
“他们是五等权限A级，如果能称之为乘客的话。”
梅兰妮指了指一个男人，对方顺从地站起身来。
“有一技之长，并且愿意听从命令的，一天能获得三顿六块蛋白质块，足够的饮水。”
“什么蛋白质块？”
“给他看。”
战战兢兢的男人，将没吃完的蛋白质块，展示在江世舟面前。
“原材料是什么？”
看着黑色的果冻状食物，江世舟猜测着原材料。
没想到什么水果和农作物，混合后会变成黑色。
总不可能是肉食，加了色素？
“请不要尝试。”
梅兰妮看到苏岩强捏了一小块，想要尝一口，立刻阻止对方。
还是晚了，对方扔进嘴里仔细地咀嚼着。
“有股甜味儿？吃起来还有回甘，不过酸味不小。”
江世舟通过描述，觉得这个东西应该不难入口。
当然，无论好不好吃，黑色的果冻块养活了底层人。
他注意到梅兰妮话中的关键词。
“五等人还有A级、B级、C级之分？”
梅兰妮点点头，“自然是有的。”
“列车自有食物循环上限，能挤出的食物供给是有限的，他们需要展现自己的价值。”
“如果没有价值、残废不能工作、暴力对抗，会被归类为C级D级，被安置在更后面的车厢。”
江世舟以为，这里就是列车上最艰难的生存环境。
直到他抵达九百零三节车厢，才见识到，烂没有下限。
和这里一比，灾变前的平民窟都显得适宜居住。
一眼望去，数十个残疾人瘫在床上，吃喝拉撒都在床上，一切混合在一起。
浑然一体，散发着更为猛烈的味道。
“呕！”
苏岩强没忍住，将下午吃的饭全部吐在了一旁。
江世舟本来能强忍，不吐出来。
直到一个黑漆漆的残疾小孩爬过来，开始舔舐地面。
“呕！”
江世舟忍不住了，一同吐出了刚吃的饭。
然而，看到地上的食物残渣，更多的残疾小孩爬过来了。
“我劝过您的。”
梅兰妮显然猜到了这个结果，早早地退到远处，用手捂住好看的鼻子。
……
“老西蒙上吊了。”
“他是地球上最后一个新西兰人了，唉。”
在阵阵叹息声中，持枪的士兵从通道口走了出来。
拿着棍子敲着墙壁，大声喊着。
“散开！散开！”
推车上躺着一具“尸体”，上面盖着破旧的布。
“赶紧推走！”
士兵们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个任务。
要把死掉的穷鬼，用手拉到前面的车厢，打开侧边的开口扔出列车。
正当他们捏着鼻子，准备处理尸体的时候。
“尸体”忽然坐了起来，一拳放倒一个警卫。
紧接着，已经退后的底层男人，将藏在衣服的武器拿出。
只剩一半的撬棍，或是某个铁架子的腿，前端被削尖，任何具备攻击力的东西。
“吼！”“冲啊！”
通道口的六名士兵，瞬间被冲锋的底层人淹没。
“暴动了，暴动了！快关门！”
后面意识到不对的士兵，连忙试图关门。
然而底层车厢的人，将藏着的数个大油桶绑在一起，对着门重重掷出。
三道封锁门被卡住了。
“大力士！”“大力士！”
在所有人的呼喊下，浑身肌肉的大力士开始了冲锋。
来到第四道封锁门
“咔！”
一记重拳，打碎了试图关门士兵的肋骨，前面立刻凹陷下去一大块。
在鲜血的刺激下，所有底层男人都挥舞着武器，开始跟随冲锋。
黄色的列车灯，立刻变成警示的红灯。
“冲冲冲！”
一次次突破尾部车厢，底层男人有不少加入了反抗军。
就像雪地推雪球一般，反抗军的队伍不断壮大，人数越来越多！
“滴滴滴！”
红色的警示灯，从诺亚号的尾部向前迅速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