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度失温，体温会下降到三十三度到三十五度，患者会出现寒颤和四肢冰凉。”
周芸在水中，不断重复着脑海中蹦出的医学知识。
“言语不清，呼吸脉搏会变的越来越缓慢，可能会导致记忆力衰弱。”
“重度失去温，体温升到，不，降到三十二度以下，会出现反常的热现象。”
江世舟的耳中，周芸的话越来越颠三倒四，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最开始还在阐述患者失温的医学现象，后来就成为了无意识的呓语。
“有点热啊。”
“别说了，节省体力。”
江世舟拉了一把对方，消耗为数不多的力气劝道。
渐渐的，周芸的声音微弱了起来。
直到江世舟再也听不见。
类似的情况，在不远处上演着。
“老李啊，我撑不住了，我儿子就拜托给你了。”
“只能下辈子再感谢你了。”
301的男人哆嗦着说道，他一手抓着水管，一手抓着密封空水桶。
上面趴着他的儿子，水桶绑着两个侧翼，是用纸板保持平衡。
他已经冻得快失去了意识，实在是没力气了。
“老张。”
303的男人转过头，甚至没来记得回话，就只看到被推过来的水桶。
“呼呼。”
他没有说话，没有望向水下，只是不断地踩着冰冷的积水。
时不时看着漂浮在水面的两个孩子，帮助他们稳住平衡。
两家人的妻子早就撑不住，被浪一冲，就抓不稳了。
现在这根水管，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没劲儿了，我也没劲儿了。”
303的男人苦笑，301的邻居撑不住，他能好到哪里去？
他不再踩水，而是靠近水管，双腿盘了上去。
两只手撑着两个大水桶，死死地保持这个动作。
不远处立着的水管。
503的女人来不及留下遗言。
就在多次呛水后，松开了紧握水管的手。
那个敢深入水下十几米找燃料的男人，哽咽着，满脸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
“世舟啊。”
江世舟哆哆嗦嗦地转头，看向声音的方向。
没有人，有的只是高低起伏的水面，照映出淡淡的月光。
“谁喊我？”
“旁边是谁来的？”
江世舟独自一人抓着水管，意识越发地不清楚。
他依稀记得，好像身边有三个人来的，怎么就只剩自己一个了？
他的体温已经降到了三十度以下，脑子昏昏沉沉的，怎么也记不起来。
甚至思考，都变成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轰轰！”
不知过了多久，冲锋舟载着救援队姗姗来迟。
他们本来想要绕过这个被淹没的小区，觉得这样的情况不可能有人幸存。
无力坠入水下的罗福伟，仿佛感受到了什么，用尽生命最后一丝力气。
将绑在大水桶上的儿子，向上轻轻推出。
看见水面上移动的黑影，年轻队员惊呼，“队长，这边，还有人。”
强光手电筒照过，水面上浮现出几根半米不到的水管，以及趴在奇怪形状水桶上的孩子。
“快，救人！”
几分钟后，近乎失去意识的江世舟被拉上冲锋舟，耳边依稀回荡着声音。
“三个孩子，一个大人。”
“走吧，这个小区已经没活人了，赶紧去下个地方。”
……
临安新区。
下午五点半，明亮的房间内，略显硬的出租屋板床上，江世舟猛地惊醒。
脑袋宿醉般疼痛，被暴雨积水淹没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闪过。
“又做噩梦了？”
江世舟深呼吸几次后，端起床头柜的可乐喝了几口。
静坐了十几秒，疼痛如潮水般退去。
只是这一次，他感觉梦里的记忆尤为的清晰，仿佛真身经历一般。
每个动作、每句对话，都记得清清楚楚！
“陈思怡。”
江世舟掏出手机，找到了标注陈思怡的账号，点开聊天记录。
里面空空如也。
两人没有任何对话。
“是我想多了？还是这次噩梦有点真实？”
江世舟走到卫生间，用冷水冲了把脸。
“嗯？垃圾袋呢？”
他明明记得，自己是打算下午睡醒了再去倒垃圾的。
“记错了吧，出门透透气吧。”
“噩梦”记忆久久没有消散，让江世舟怀疑是不是自己病情加重了。
以往都是做完梦，一会儿就忘了。
这一次，却是回忆起越来越多的细节。
刚推开门，正巧遇上隔壁邻居关闭防盗门。
“江同学？下午好啊！”
一位面容精致的美女带着甜美的笑容打招呼。
“下午好。”，江世舟点头示意。
“江同学，你为什么要放弃985的保研名额啊？”，陈思怡今天没有化妆。
一只手顺手关上门，一只手提着黑色的垃圾袋。
“不打算科研深造，早点上班当牛马也挺好的。”
江世舟开了个玩笑，下意识地望向对方领口，很大，再看就不礼貌了。
嘴上说着，脑子里却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似乎这段对话已经发生过一次了。
电梯门打开，两人肩并肩站着，江世舟稍稍拉开距离，楼层显示屏从四楼很快变成一楼。
“党大爷，下午好啊！”
看见迎面的老人，陈思怡挥挥手打招呼。
“下午好。”，党金忠带着笑容回应。
这个小姑娘很礼貌，让人欢喜，他走进电梯忽然想起什么。
“小江啊，刚才还要多谢你来帮忙啊，要不然楼顶漏水就漏大了。”
“时间长了，整个一单元都要遭水灾了。”
“小事。”，江世舟只是笑容回应，心中还有点疑惑。
自己不是在睡觉吗，什么时候帮着去修楼顶了？
刚走出单元门，一声惨叫传来。
“砰！”
大妈刘芳踩着昨晚小雨的积水，狠狠地摔到地上。
他的儿子潘瑞连忙上前，“妈，你没事吧！”
“哎呦！”
刘芳只是惨叫着，似乎是腰摔断了。
潘瑞刚走几步，不小心也踩着积水滑倒，摔了个狗吃屎。
顺带着连身后的媳妇也一起摔倒。
“去遛弯啊，小江。”
路过的罗福伟和江世舟打了个招呼，儿子坐在他的手臂上，抱着他的脖子。
“叫哥哥。”“哥哥。”
“真乖。”，江世舟笑着回应。
301和303两家人说说笑笑，一同走进了单元楼。
“老婆，孩子去姥爷家了，正好我们过个二人世界。”
503的男人笑着对旁边的妻子说道。
从二单元走出的韩大龙，旁边还搂着一个颇有姿色的女人。
“这个小区的环境感觉差了点，过两天给你换个更好的小区。”
他昨天在小三家，刚好物业来收垃圾处理费。
虽然他平时不在这里住，但还是缴纳了两个人的，钱不多但有点不爽。
“多谢龙哥！”，女人欢喜地说道。
瞥了一眼，旁边路过偷看她的闫大力。
没有说话，只是捋了捋头发，觉得这恰恰证明她的魅力！
望见这一幕，江世舟停下了步伐，斑驳的记忆不断涌出。
奇怪，自己和邻居们都不太熟的，平时也不交际。
怎么看着这些人，给自己一种熟悉的感觉？
脑海中的名字，不断和他们的长相对上号。
“下午好，周姐，柳姐。”
陈思怡、周芸和柳燕芳打过招呼，三女纷纷停下步伐，站在原地了闲聊几句。
看见这一幕，江世舟脑海中的暴雨灾难记忆全部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