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可可的甜香混着药棉的苦味在哨站里蒸腾。
傅明把铝制军用水壶搁在火炉上，壶底的冰碴子“噼啪”作响，融化成清亮的水。
马阳蜷在行军床上，蓝水晶在他掌心泛着幽光，照得战术服上的血渍像朵凝固的红梅。
“老傅，看这个。”他突然撑起身子，水晶表面浮起一行流动的星纹，“刚才在星图里，我摸到观测站的能源核心了——是母星裂变时留下的碎片，和蓝水晶同源。”他指节抵着太阳穴，“但有段记忆被锁死了，需要钥匙的血才能解开。”
艾丽正蹲在医疗台前整理药箱，闻言抬头。
她发梢还沾着星图里的光尘，在暖黄的灯光下像撒了把碎钻：“那是‘方舟坐标’。”她的指尖掠过颈间空了的项链绳，“星渊族最后一批族人离开时，在核心里藏了定位母星残骸的密钥。如果侵蚀体拿到它……”
“就能顺着坐标找到母星碎片，提炼更强大的侵蚀能量。”傅明接话，往三个搪瓷杯里倒热可可，“所以各国封禁南极，不只是防暗潮，更是防有人用星渊科技搞大动作。”他把杯子递给马阳时顿了顿，“包括我们？”
马阳喝了口热可可，烫得直吸气：“刚才定位器收到卫星信号——米国科考队正在往冰盖东侧移动，带头的是那个总跟咱们抢遗迹的哈里斯。”他晃了晃手腕，电磁枪的银纹还在皮肤下游走，“他们携带的设备能穿透冰层，三小时后就能定位到观测站入口。”
冰层突然发出细微的“咔”声。
傅明的后颈汗毛倒竖。
他抓起桌上的战术望远镜冲向窗口，镜面蒙着白雾，他用袖子胡乱擦了擦——极昼的阳光正漫过冰原，却在东侧天际线处凝出一片诡异的紫斑，像滴融化在牛奶里的墨水。
“那是……”艾丽凑过来，呼吸在玻璃上凝成白雾，“侵蚀体的能量残留。哈里斯的队伍，进了它的陷阱。”
定位器突然发出刺啦的电流声，接着是哈里斯的怒吼：“见鬼！冰缝里的触须在复制我们的设备！琼斯的冰镐变成了暗紫色，还在啃他的手套——”
尖叫戛然而止。
马阳迅速调出卫星地图，手指在屏幕上划动：“他们的坐标在光桥西北三公里，和观测站能源核心的位置重合。”他抬头时眼底闪着冷光，“侵蚀体故意放信号，引他们当活饵。现在触须在吸收金属能量，等攒够了……”
“就能突破防御系统的封锁。”艾丽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星渊族的屏障需要持续的能量供给，刚才启动防御消耗了七成储备。如果现在暗潮大规模进攻……”
“我们守不住。”傅明摸向腰间的星渊之锋碎片，金芒在掌心跃动，“但哈里斯的队伍有二十个人，不能见死不救。”他看向马阳，“你的引雷之力还能撑多久？”
马阳扯掉缠着纱布的胳膊，露出下面淡银色的纹路：“星图在修复我的伤，现在能维持半小时的全功率输出。”他抓起电磁枪甩到肩上，“但得有人去能源核心切断触须的能量源——那地方在冰层下一百米，全是暗潮老巢。”
艾丽突然按住他的手腕。
她的蓝瞳里又泛起数据流，却比之前多了丝温度：“我去。”她解开外套，露出里面贴身的星纹战衣，“钥匙的血能免疫侵蚀体的污染，蓝水晶虽然给了你，但我的血管里还流着星渊族的因子。”
傅明的净化印记突然发烫。
他抓住艾丽的手，能感觉到她脉搏跳得很快，像只急于振翅的鸟：“太危险。能源核心的辐射能融化钛合金，你——”
“所以需要净化之力。”艾丽反握住他的手，把星渊碎片按进他掌心，“你用碎片护住我，马阳用引雷之力开路。等切断能量源，防御系统就能重启，哈里斯他们还有救。”
冰层的轰鸣突然变得震耳欲聋。
傅明透过窗户看见，东侧的紫斑正在扩散，无数暗紫色触须破冰而出，像片逆生长的森林，将哈里斯的队伍团团围住。
有个队员的冰镐突然扭曲成蛇形，咬住同伴的喉咙，鲜血溅在冰面上，瞬间冻成猩红的冰晶。
“走！”他扯下防寒面罩扣在艾丽头上，“马阳断后，我护着阿丽下冰缝。记住，每三十秒发射一次电磁脉冲，干扰触须的神经链！”
马阳已经冲出门去。
银白电流从他指尖窜出，在冰原上划出半透明的光墙，将最先扑来的触须灼成青烟。
他回头时，雪粒粘在睫毛上，笑出一口白牙：“老傅，要是我掉冰缝里，记得给我留最后一口热可可！”
傅明背起艾丽冲进暴风雪。
冰碴子打在面罩上，像无数把小刀子。
他能感觉到艾丽的体温透过衣服传来，带着星渊战衣特有的清凉。
两人刚接近冰缝入口，头顶的冰层突然裂开，一根水桶粗的触须裹着暗紫色黏液砸下来。
“净化！”他大喝一声，星渊碎片迸出金芒。
触须被灼得蜷曲，却在离他们半米处突然分裂成上百根细须，像张密不透风的网。
艾丽的手指突然刺入自己掌心。
鲜血滴在碎片上，金芒瞬间变成璀璨的银蓝，将细须熔成蒸汽。
她的声音混着金属回响：“用我的血引动碎片，现在！”
傅明感觉有股热流从掌心窜入心脏。
他举起碎片，光网以两人为中心向外扩散，所过之处，暗潮触须像被火烤的蜡，滋滋冒起黑烟。
冰缝入口的刻痕突然亮起银白微光——是马阳的引雷之力到了。
“下去！”艾丽推着他跳进冰缝。
坠落时，傅明看见马阳正站在冰原上，电磁枪喷吐着银蛇，将触须群逼得节节后退。
他的战术服被划开十几道口子，鲜血渗出来，在低温中结成红霜，却笑得比极昼的阳光还亮。
冰缝底部的能源核心在黑暗中泛着幽蓝。
傅明抱着艾丽落地，看见核心周围缠绕着无数暗紫色血管，正将哈里斯队伍的设备能量往深处输送。
艾丽挣脱他的怀抱，咬破指尖按在核心表面，蓝血与紫血管接触的瞬间，发出刺啦的腐蚀声。
“抓住我！”傅明攥住她的手腕，星渊碎片的金芒包裹住两人。
紫血管疯狂收缩，却被金芒灼得不断断裂。
艾丽的额头渗出冷汗，却笑得像个终于拿到糖果的孩子：“核心在排斥侵蚀体！看，那些血管在往回退——”
冰缝上方传来马阳的怒吼：“老傅！触须在重组，它们……它们长出了眼睛！”
傅明抬头。
冰缝顶端的天光里，无数暗紫色眼球正顺着触须爬下来，每个眼球里都映着他们的倒影。
最近的那颗突然爆成紫雾，雾中传来侵蚀体的低语：“钥匙、火种、引雷……你们凑齐了三星之契。很好，等我吞了母星残骸，就用你们的血祭旗。”
艾丽的手指突然在核心上划出星渊文字。
核心爆发出刺目的蓝光，将所有紫血管烧成灰烬。
她踉跄着倒进傅明怀里，额头滚烫：“切断了。防御系统正在重启，马阳的引雷之力能撑到卫星救援——”
冰缝上方传来电磁枪的轰鸣。
傅明抱着艾丽爬上去，正看见马阳单膝跪地，电磁枪的枪管已经烧得发红。
他周围的触须全被烧成了冰渣，却有更多触须从冰缝深处涌出，将他团团围住。
“老傅！”马阳扔过蓝水晶，“接住！用它启动能源核心的自毁程序，把暗潮老巢一起炸了——”
“不行！”艾丽挣扎着要下去，“自毁会引发冰盖崩塌，整个南极科考站都会——”
“但能拖延侵蚀体本体三个月！”马阳的电磁枪突然熄灭，他抓起腰间的炸药包甩向空中，“三个月够你们找到母星残骸的坐标，够人类造出防御武器！老傅，阿丽，替我喝那口热可可——”
炸药包在触须群中炸开。
冰屑混着血雨四溅，马阳的身影被气浪掀飞，撞在冰墙上。
傅明冲过去接住他，摸到他后背黏糊糊的全是血，战术服下的银纹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
“傻……傻子。”艾丽哭着扯下围巾给他包扎，“自毁程序在核心第三层，我早就破解了，根本不用——”
“我知道。”马阳咳着笑，血沫溅在她围巾上，“但总得有人当诱饵，引开触须的注意力。”他转头看向傅明，眼神亮得像星图里的主星，“老傅，净化印记……是不是又亮了？”
傅明摸向心口。
不知何时，淡去的金纹重新爬满胸口，比之前更亮，像团永不熄灭的火。
他突然明白，所谓传承，从来不是力量的消失，而是在需要时，有人替你接住火种。
冰缝外传来直升机的轰鸣。
傅明抬头，看见米国救援机的探照灯刺破云层，光束里，暗潮触须正成片融化，变成普通的冰渣。
防御系统的光网重新亮起，银白与金蓝交织，像道守护的墙。
“马阳，你看。”艾丽指着天空，“极昼的阳光，把影子都照得清清楚楚。”
马阳的眼皮越来越沉，却还是咧嘴笑：“那……那杯热可可……得加双份糖……”
他的手垂了下去。
傅明感觉有滚烫的液体滴在手背，分不清是自己的泪，还是极昼的阳光，正融化所有的黑暗。
冰层深处，能源核心的蓝光逐渐转暗。
被切断能量的侵蚀体本体在宇宙中暴跳如雷，却不得不暂时退去。
而在它触须缠住的陨石里，某个被冰封了亿万年的东西，正随着陨石的坠落，缓缓睁开了眼睛。
极昼的阳光漫过冰原，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这次，影子里多了道淡银色的光，像条永不断裂的链，将希望、勇气与传承，牢牢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