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城中剧变(完)

摸不准张三武如今的态度,元初便想着自己先进去看看,于是在和猴子交代了几句后也就飞进了府邸中。

这座府邸位于均州城的中心区域,紧邻着城主府而建,所占面积自然是不小的。

从上往下看着府邸内来来去去的下人,元初最终在一处僻静的院落内找到了张三武。

几棵桃树下,他正坐在石桌旁用朱砂在一张张符纸上描绘着什么。

与他处的大量的人气相比,这处院落附近只有两名官兵把守在不远处的拱门旁,偶尔有些下人靠的有些近了,也会在及时反应过来后匆忙离开。

噗通———

元初落在附近的树梢上,把瞌睡虫弹将出去轻松放倒了两位官兵。

伴随着官兵摔倒在地面上的声音响起,桃树下的张三武立马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手持青铜宝剑蹭的一下站起了身。

“谁在那!给我出来!”

张三武厉声喝道,紧接着就见一只麻雀儿落在了院落内,以极快的速度膨胀开来化为他先前所见过的那头白狼。

“是你……”

看着对方愣神的模样,元初道出了他对外使用的称谓:“凌虚子。”

“放心,那两个官兵只是睡着了,过不了多久就会醒来。”

张三武心情很是复杂,若说挨了一顿打后不生气那是不可能的,脸上的肿块到了现在也没完全消退。

可那时也确实是自己有错在先,没有调查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就听信了他人言语,出手不成反被拿下。

还得是对方饶了自己一命。

想到这里,张三武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中有股难以言喻的烦闷感,难以消去。

“神不迷,魂不散……魔君……”

口中轻声念叨着,他向前一步踏出就对着眼前白狼一剑砍出。

这一剑中没有杀气。

青铜宝剑在半空中划过一条弧线,元初微微后仰将这全是破绽的一剑躲过。

正欲开口就见张三武收了剑,十分郑重的对他行了一礼,说道:

“先前所作所为全乃我之过错,日后若有什么我能帮的上的,只要不违背天地良心,凌虚开口我一定不会推辞。”

“只是如今事态危急,均州城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小子我厚颜请求凌虚能够救一救这均州城内的百姓。”

均州城处于危机之中,想让我帮忙?

想到昨夜突然出现的饿死鬼,元初仿佛在这城内闻到了其余妖邪的味道。

来此府邸,原本也只是为了看看张三武能不能带着自己和猴子出城,没想到还能碰上这么一档子的事情。

元初疑道:“均州城今日之所以封城,莫非就是因为如此?具体是什么事情,详细说说。”

闻言并没有直接回答,张三武反而是反问了元初一个问题:“昨夜在那炁真观旧址内出现的两只恶鬼,应当是被凌虚所除去的吧?”

白日里回忆着那饿死鬼身上的伤口,张三武就觉得很有可能是猛兽利爪所致。

而且最近几日符合这个条件,他又见到过的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先前的白狼,所以他才会在此时问出这个问题想向元初进行求证。

“没错,是我除的妖。”这没有什么不好说的,元初随即追问道:“所以均州城的危机和昨夜里的两只恶鬼有着关联?”

点了点头肯定了元初的猜想,张三武无奈说道:“那两只恶鬼其实是饿死鬼……一般来说只有大荒之年时,才可能出现那么一两只。”

“可最近的这段时间以来,城内出现的饿死鬼数量实在是太多了,而且这些饿死鬼能够感染普通百姓,让他们也成为潜在的恶鬼。”

“这些被感染的百姓什么时候妖化,也不是以往的我们能够完全掌握的,有时在一瞬间有时又可能要等上大半个月的时间……”

停顿了片刻,看着元初狼脸上神情变化张三武继续说道:“如今城内被感染的百姓,多是一些性格孤僻,家中无什么钱财的穷苦人家。”

“普通人变为饿死鬼前,会经历一段暴饮暴食怎么也吃不饱的阶段,昨日那化为恶鬼的李员外就是如此。”

元初哪能不明白,如果按张三武所说城内有不少百姓被感染了……

那为什么只有李员外,他在经历这个阶段时会以怪病的名头被城内其他百姓知道?

只因李员外家中富裕,才能够得大量的食物填补他的食欲,其他穷苦人家的百姓还想暴饮暴食?哪来的这个条件。

怕不是感染爆发没多久,就已经被活生生给饿死了,没有表现出相应的特征自然不会被其他百姓所得知。

所以,封锁城池是为了不让这些被感染者去往其他城池免得造成灾害扩散,不禁止外面的人进入是为了防止引起恐慌,派官兵看守城门逐一盘查,更是能够减少入城的人数。

“均州城城主已经知道这件事,在他的授意下这些官兵才会如此配合我。”

“城内方便动的,我让这些官兵划出了一大片区域用来隔开安置他们,不方便动的则是派了一部分官兵时刻监视。”

“至于那些隐藏在暗处,还未被我们所发现受到感染的百姓,才是最为棘手的……”

大致了解了均州城所面临的危机,元初忽然觉得他就算想帮似乎也帮不上什么太大的忙。

处理这件事,要么从源头入手让百姓不再被感染,要么在百姓妖化时以雷霆手段直接出手,防止感染蔓延。

可这两个方向如今都难以达成。

不知源头在何处那该如何处理,百姓妖化也不全是一瞬间的事还需等待一定的时间,他又不可能一直在均州城内待着不走。

除非,张三武知道该如何处理。

等下,他刚才似乎说什么时候妖化不是以往的他能够掌握的,岂不是说……

果然如元初所想,只见张三武对着他又行了一大礼,紧接着再次请求道:

“经过卜算,今明两夜将会是近年来阴气最为旺盛的两个夜晚,不出意外所有被感染的百姓都会在今夜妖化。”

“而我则会去紫元山处理妖化的源头,我本担心自己离开后,城内出现饿死鬼时将无法尽快将其除灭,未曾想凌虚竟会来寻我。”

张三武说完又想躬身行礼,刚伸手就被白狼抬爪拦了下来,元初能够看出他内心确实有些慌张,生怕自己会拒绝这一请求。

“行我答应了,在你离开均州城的这段时间内,由我来解决因妖化而产生的饿死鬼。”

“只不过,那紫元山难道不是如今炁真观所在?你又为何要去那里处理妖化源头?”

有些干巴得摆了摆手,不管元初怎么问这一问题张三武都只是别过头去不言不语,到最后也只能作罢,向他问出了另外一个疑惑。

“你所担忧的,不过是怕自己离开均州城后,饿死鬼会伤害到城内其他的百姓。”

“既然如此,去求助当地城隍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一城城隍岂会弃城内百姓于不顾?”

这个问题倒是让张三武很是郁闷,他自然不可能没有去过城隍庙,回过头对着元初将均州城城隍怒骂了几句,之后说道:

“城隍庙我早就去过了,那老城隍很久以前就答应过我,会在我离开均州城后带着麾下阴兵在城内除妖。”

“结果前些日子我再去城隍庙寻他,他竟然装作不在庙内,就是不现身,我观城内香火仍旧汇聚而不消散,那城隍分明还在城内!”

真的假的,城隍爷竟然会想着推卸责任?

城隍应当鉴察民之善恶而祸福之,领守卫地方护佑百姓之职,事情若是闹大了这均州城城隍就不怕天庭怪罪下来?

对于元初来说,除妖本就是他在这三界当中所要做的事,既然均州城内有妖那他就会去除,帮张三武的忙也不过是顺带罢了。

一城城隍要是渎职天庭肯定会管,想到这里元初也不打算继续深揪下去。

只是不知那些被感染的百姓,若是得知自己已经成为将死之人,又会有怎样的想法。

……

暮色苍茫,黑云压顶透不下多少月光。

在城内官兵的要求下,百姓尽管有着一些怨言,也尽可能配合着早早回到自己家中。

外来的那些客商们,也都住进了大大小小的客栈内不许在外逗留,他们所需要支付的费用则由均州城城主府一概负责支付。

城西某一间略显破旧的房屋内。

油灯芯在铜盏里爆出火花,张老汉正用皲裂的拇指摩挲着火折子。

微弱的火光打在青砖地上,让张老汉的影子正好挡住了他和多年的妻子之间。

“城主老爷倒是金贵,和以前一样不让出城也就罢了,连巷口的馄饨摊都掀了。”

“今晚难熬咯……没了那馄炖摊当宵夜让老头子我如何消夜?”

他佝着背往灯油里添了勺桐油,混浊的眼珠转了转继续说道:“也不说为什么要在黄昏时就早早的让我们回屋,有些活都还没……”

话音卡在喉间。

灯影忽的暴涨三尺,将他妻子的影子扯的细长扭曲,耳旁似乎传来了啃食食物的声音。

丝丝缕缕的血腥味传进鼻腔。

“家中应该没有多余的肉食……”

张老汉额头冒汗,这才发觉今夜寂静的可怕,原本听到他说话都会进行回应的老伴今夜却没了动静,就连常有的叹息声也都消失了。

拿起油灯小心翼翼的向着身后照去,只见张老汉的老伴正背对着他,低着头不断的啃食物着什么东西。

壮着胆向旁边移动了几步,随着张老汉定睛一看,他那多年的老伴啃着的分明是她自己的胳膊!

就这么一小口一小口的啃下去,仿佛没有痛觉,仿佛啃不到尽头。

手一抖差点拿不住油灯,张老汉看清了她老伴的脸,那是怎样的一张脸?

浮肿的面皮下有什么东西在游走,像是十指在揉捏面团,五官向上扭曲已和他脑海中的画面相去甚远。

“翠娥?你这是怎么了?”

指尖颤抖不止,手中用来添加灯油的勺子一个不小心落在了地面上,于青砖接触产生了一道细长的哀鸣声……

老妇人听到这一尖锐的声音,当即停下了对自己胳膊的啃食。

她呵呵一笑回头看向了张老汉,嘴唇逐渐张开越张越大,直到完全露出了上下两排沾满血丝的牙齿。

佝偻的脊背发出爆裂脆响,指甲刮过榆木桌面发出阵阵刺耳的噪音,嘴中分泌出大量的口水止不住的滴在了地面上。

这诡异的笑容看的张老汉差点摔倒。

他踉跄着后退好几步,看到老伴起身就要向他走来再次后退了好几步,直到后腰撞上米缸,这才惊觉退无可退。

“如何是好,这该如何是好?究竟发什么了什么……翠娥你醒醒,是我啊!是我啊!”

那张陪伴了他四十余年的面孔,如今却成为了今夜挥之不去的梦魇。

摔倒,恶鬼扑来。

油灯被腥风掀翻,火光刹那间消失。

张老汉恍惚看见,妻子的指甲离他的脖颈只有几寸的距离,眼底不由自主的湿润然后流下一行泪……

砰———

木窗连带着部分墙体被忽的撞开,似有月光照在了张老汉的眼皮上,今夜的月亮分明被黑云给牢牢遮住,又哪来的这么亮的月光……

我,竟然还活着?我,还有知觉?

颤抖着睁开了双眼,张老汉就见自己的妻子倒在了那张已有许多年“历史”的床上。

床板因为撞击碎裂成了好几节,他那变得如此诡异的老伴正倒在那里,没了气息。

回首望去,有什么东西从窗户的位置猛的跃出,带起一阵风打在了张老汉的脸上。

他没有看清那道身影到底是什么,只是隐隐觉得先前的那道白色光芒应当是月光,也只能是月光……

捡起油灯重新将其点燃。

老汉缓步走至老伴的尸身旁,只感觉全身的力气在此刻被快速抽离,脚底一个不稳再次跌到在了青砖上。

口中不断的呢喃道:“如何是好……这该如何是好?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