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官字两张口!(4k)

这一夜,注定不安宁。

宁远侯嫡次子遭到刺杀,这个消息实在太过轰动,惊得不少人惶恐不安,难以入眠。

上到知州、同知、通判这样的朝廷命官,下到衙门小吏,无一不为之惊醒,连夜起身,紧急投入办公事宜。

这一夜,灯火通明。

不时有衙役手持火把,来回巡视。

偶尔一两处阴影,更是让人草木皆兵,虚惊一场。

小官小吏草木皆兵,朝廷命官又何尝不是暗冒虚汗,心头惊慌。

宁远侯,那可是勋贵里的实权人物,属于是武将顶端的大人物之一。

并且,因其年纪相较于武将之首英国公要小一些的缘故,未尝不能是下一任武将之首。

如今,宁远侯嫡子遇刺,哪怕没有身亡,扬州官员也必须给个态度。

或者说,幸好顾廷烨没有身亡,否则就不是给个态度那么简单。

白烨与顾廷烨是同一个人,但注定得到的待遇不一样。

无它,就因为他姓“顾”!

通判盛纮更是一夜无眠,又是特意到庆丰楼安抚顾廷烨,又是带队亲自搜寻贼人。

若单单只是宁远侯府嫡子到扬州玩乐,盛纮甚至都不必亲自见人。

他好歹也是一地三把手,又是文官,侯爵嫡子没有官身,当作不知道就行。

但,遭到刺杀的宁远侯爵嫡子与没有遭到刺杀的宁远侯爵嫡子,意义却是完全不一样。

他是通判,职责之一就是维护治安,侯府嫡子遭人刺杀,真要较真他就是第一背锅人选。

这还了得?

而事实证明,扬州三大家族与官府联手一起找人,就没有什么是找不到的。

.......

翌日。

扬州府衙正厅,上挂“明镜高悬”匾额,煌煌大字,尽是官府威严。

通判盛纮神色凝重,端坐于主位之上,左右各立有三把椅子,知州、同知分别坐于左右首之位,顾廷烨和江昭屈居次席,余下两个位置上坐着的是陈辅与张辞。

涉及侯爵嫡子遇刺的大案,无论是官府,亦或是扬州三大家族,都非常重视此事。

不过,郡望大族这种东西,客观上可以存在,主观上却不能存在。

哪怕是做样子,你也得让“它”不存在,不能让“它”有太高的存在感。

也因此,这种审判的场景,三大家族的族长都不太适合出场。

经过商议,决定让江昭、陈辅、张辞三个小辈出场,名义上以“顾廷烨朋友”的身份出席,以表示对顾廷烨遇刺一事的重视。

衙役水火棍敲击青砖,回声如闷雷,堂外尽是凑热闹的人。

敲击声即过,又是惊堂木三击。

盛纮一脸严肃,大喝道:“带主嫌犯——白氏盐行掌柜白靖东,参与嫌犯白靖远,白靖成!“

盛纮平日儒雅归儒雅,但审判一事,他是专业的。

从九品边疆小官一路干到富庶之地的三把手,盛纮的业务能力确实很有水平,让人挑不出毛病。

话音未落,衙役拖上一个灰袍汉子、一个儒袍年轻人,一个蓝袍老者,儒袍年轻人与蓝袍老者都疲惫的低着头,一副以灰袍男子为首的样子。

“前些日子,白老太爷去世,其遗嘱是让独女白氏之子、今宁远侯嫡子顾廷烨继承家业,你心生不满,因而谋划刺杀顾廷烨,可是属实?”盛纮目光如炬,紧紧的盯着主嫌犯白靖东,厉声质问道。

白靖东缓缓抬起头,望了望周遭,心若死灰,没有搭话。

他也在扬州混了好些年,自然知道六张椅子上坐的都是谁人。

扬州三大主官,扬州三大家族嫡长子!

状元郎!

如此阵容,怕不是人都没抓住,罪就已经定好。

当然,他也的确是干了刺杀的事情。

“既是不肯开口,那就视作认罪。”盛纮沉声,一砸案板,举手投足间尽是莫大威严:“为表公正,来人,呈上本案证物,押上刺客。”

有衙役端出几柄染血的长刀。

有衙役抬上一具尸体,那是顾廷烨的替死小厮稚阙,他的尸体已经泡发,甚是凄惨。

有衙役压上几个疲惫的黑衣小厮,那就是刺杀顾廷烨的刺客。

有衙役端上一本册子,那是白家人与刺客的证词。

“证物确凿,刺客俱在,顾廷烨的小厮尸身俱在,证词俱在。”盛纮再拍案板,厉喝道:“白靖东,你可认罪?”

事实已定,真相大白,根本不存在辩得过的机会,白靖东干脆不再挣扎。

他仰首望向顾廷烨,直直的望向顾廷烨,话语尽显杀意:“此事皆我一人所为,为的就是杀掉顾廷烨。

他一个竖子,姓“顾”的人,凭什么占据我家的家产?白家人辛辛苦苦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凭什么便宜他?”

“这世道,哪有外孙继承家产的道理?”白靖东很是不服。

不服白老太爷的那一份遗嘱。

遗嘱是真的,但他就是不服。

顾廷烨有些坐不住,起来说道:“我外公早年遭受你们排挤,却不计前嫌收留你们,结果临别之际你们甚至想吃绝户。

他一生唯我母亲一个独女,特意书信一封,不愿便宜了你们这群白眼狼,有何不可?”

白靖东听了,沉默不语,不再说什么。

他心里很清楚,事发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输的彻底。

既已认罪,斗嘴也没什么意义。

“记录在案!”盛纮挥手道。

这些对话,都是呈堂证供,特别是顾廷烨与白靖东交谈的话,已是直接认罪。

这些话语记录在案,此事就是毋庸置疑的铁案,哪怕是神仙也不可能翻案。

一言落地,盛纮猛然拍案:“白靖东心生邪念、谋害勋贵,本官依《周律·刑律》,判处嫌犯白靖东,斩立决,以儆效尤!“

言罢,令牌落地!

几个衙役见状,立刻上前压住人,一个个神情肃然,令人心头一震。

“白家本为商贾之家,承蒙圣上仁慈,特赐商贾后人亦可科考读书,报效家国。”盛纮说着,望了白靖东一眼。

目光并未久留,盛纮干脆定性道:“怎料,白家不思感恩,公然刺杀侯爵之子,损害社稷安宁。本官判处,白氏族人三代以内,不得科举入仕,望其悔改,迷途知返!”

这话一出,哪怕心死如灰的白靖东,也不禁心头大寒,抬起了头。

儒袍年轻人与蓝袍老者也猛地抬头。

太狠了!

大周律例,禁止商人科考,但并不禁止商人的子嗣读书科举。

也因此,富商都会尝试着转为富农,再经富农转为士人。

也即第一代从商发家,第二代买田读书,转为耕读传家,从而科举。

要是第二代有人成器,那第三代就可以顺势转为豪绅,自此由商转士。

要是第二代的人读书不成器,那也不影响,第三代继续。

三代人下来,但凡二、三两代有一个人读书成器,由商转士就会成功。

毕竟,但凡有个进士功名,金钱开道,披上一件六七品的官袍还是不难。

当然,要是第三代也不成器,那也就意味着由商转士失败。

二、三两代都不成器,也就意味着家族对外的影响力其实一直是在一代老太爷的身上,等到一代老太爷去世,家族注定迎来一波大衰败。

而如今,白家失去了读书入仕的机会!

族人不得入仕,这种判罚可是相当的重。

甚至,说是堪比斩首也不为过。

白靖东手脚微微发抖,这就是读书人的嘴吗?

这句话,几乎宣布白家灭族!

所谓灭族,不是白家人都死去,而是白家人都自主分散,家族没有凝聚力,自主消亡。

因遗嘱和刺杀一事,白家人财皆失,注定衰败相当长久的一段时间。

但,一切都还有机会。

读书!

社会文风鼎盛,读书为荣,但凡子孙中出一个读书成器的孩子,白家就还能兴盛。

结果,不让科考?

可不就是宣布白家族灭?

读书人,真狠啊!

简直比玩刀子的都狠!

刺杀的事情,竟然牵扯到了连坐。

以“不思感念君恩”之名,施行连坐之事!

就在这时,盛纮又判道:“白靖远,参与谋划刺杀之事,判处年后问斩。”

他又望向儒袍年轻人:“白靖成,秀才之身,参与谋划刺杀之事,本官欲上报学政,判处年后问斩。”

一般来说,读书人都有不少优待,秀才哪怕是犯了罪,也可享有减轻刑罚的特权,往往需得上报学政,以上级判处为主。

不过,刺杀侯爵嫡子在罪状中属于是非常典型的重罪情节,特权几乎不会生效。

一言,定下了两人的结局。

盛纮一脸严肃的说道:“白靖东、白靖远、白靖成三人罪大恶极,罚其商铺、田宅、资产充公。”

“宁远侯嫡子顾廷烨,其母白氏为白老太爷独女,顾廷烨手持遗嘱,经本官与知州、同知鉴定,为真。”盛纮断言道:“顾廷烨可继承遗产。”

言罢,鼓声震动。

.......

东关街。

这是一条临近扬州高官府邸的街道,往外走不到一百米就是商铺,异常繁华。

“仲怀,这些日子住得可还习惯?要是不行,那就再换一换院子。”

江昭、盛长柏两人来到一处占地约一亩左右的院落。

小院细竹扶疏,有一条丈许宽的小溪流过,甚是清幽宁静。

这些天,顾廷烨一直在处理白老太爷的遗产。

白老太爷富甲一方,盐庄、盐行、庄子、铺子、宅子、田地遍布淮南一带,顾廷烨贸然继承遗产,单是缕清这些资产,都得耗费相当一段时间。

而这座小院子,则是江昭安排了让顾廷烨暂住的院子。

顾廷烨精神气上佳,连连点头,开玩笑道:“子川的安排甚是妥帖,我都有些乐不思蜀呢!”

“哈哈!”江昭儒雅一笑:“习惯就好。”

“说起来,这段时间的事情,幸亏是有子川。”顾廷烨走了几步,言语间很是感慨。

饶是时至今日,顾廷烨也不禁心头微寒。

相比起汴京,地方上的一些人当惯了土皇帝,不知天高地厚,出手确实是不知轻重。

特别是一些小地方,皇权的影响力还真就不怎么样。

当然,也因此而孕育了其独特的办事方式。

郡望,就是其中的媒介。

皇权可以影响郡望,郡望则是影响山野之地。

只能说,有好有坏吧!

“我与仲怀一见如故,区区一些小忙,不必挂怀。”江昭罢了罢手,并不在意。

顾廷烨没说什么。

他是知道轻重的人,自然知道这些所谓的小忙并不小。

淮左江郎名扬天下,人家轻松办成事情,那是人家的本事,并不意味着这个忙就很小。

“长柏。”顾廷烨又向着盛长柏拱了拱手。

这段时间,白老太爷入葬,事情繁杂,偏偏江昭名声太旺,实在不宜频繁出场。

因此,经江昭介绍,盛长柏与顾廷烨相识。

盛长柏名声小,没那么多顾忌,却是不吝的出手相助,两人也经此而有了不小的交情。

盛长柏微微颔首,颇有君子风度回了一礼。

“日子都商量好了?”顾廷烨笑着问题。

一些心中的谢意,点到为止即可,不宜说得太深,否则就显得虚伪。

是以顾廷烨不再说感谢之事,反而问起了江昭的婚期。

江昭与盛华兰,两人结亲的流程从去岁就已经开始逐步进行,走了相当一段时间,已经到了娶亲的阶段。

“姐夫六月初就得到任,恰好五月初五是个吉祥的日子。”盛长柏答道。

顾廷烨算了算日子,笑了笑:“不介意我吃点喜糖吧?”

“咦?”江昭有些意外的望了过去。

“仲怀竟然要留下喝喜酒?”

“怎么,不欢迎?”顾廷烨自然知道江昭是惊讶于什么。

如今才四月初三,距离五月初五可是足足有一个月。

要是他留下喜酒,注定得多耽搁一个月的时间。

“相距结亲尚有一月,我只是有些意外于仲怀留下来。”江昭一笑,耐心解释道:“要是不耽搁仲怀的正事,那一齐吃杯喜酒,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哈哈!”

三人相视,齐齐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