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步一步从阿里喜爬到谋克的术列速虽是不似斜卯阿里已近万户那般生猛,但毕竟也是从军十余年,从尸骸堆里爬出来的,仅仅只是愣了一刻,便是立即反应过来。也没与撒离喝请命,他便是扭头转身朝着河岸而去主持战局。旗手疯狂摇帜,河岸边的士卒在一片惊呼之中撤了回来。
而在这个过程中,宋军羽箭继续飞射,惨叫声又是阵阵响起,术列速带着甲士强逼着签军涌上前去,既是为了自家的甲士挡箭,也是在搬运现成的填河材料。布衣民夫被刀刃逼迫着前进,可却迎来了宋军更多的飞矢,一片片血雾飞散之间,签军带着女真甲士便都成了岸滩前的尸体。
“快,去禀告四太子,宋军引兵来西了。”高头大马之上的撒离喝立即下令。多余的话他也没有说,兀术也是久经战阵之人,自然知道此刻在正面战场上加一把力说不得就有机会打穿宋人的中军了。
而斥候刚刚离去,术列速便是小跑而来,一下跪倒在了撒离喝的面前,倒是没有请罪,只是直着脖子怒吼道:“请大人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汉人在前挡箭,我军在后填河,不出半日,必填此河。”
而撒离喝也是没有多做惩罚,只是叮嘱道:“宋人河对岸必定有成建制的弓弩手藏在工事之后,去吧。”
术列速起身,扬天长啸一声便是再度往河岸滩头而去。很快便有金人甲士驱赶着数千不知从何处抓来的民夫一同来到了滩头。
而士英则带着人隐藏在隔岸的营寨中不急着射。这是诸葛亮提前交代了的,当示敌以弱,待其懈怠之后再攻其不备。
他其实在金人填河之始便带着士卒赶到了河岸,之所以没有一开始便射击,便是要等着对岸的含金量足够了,争取一击便能斩获颇丰。
“战场变化虚虚实实,诸葛兄弟是懂虚实的。”士英在心中忍不住赞叹道,人却也是不闲着,将手中的长臂弓扔到地上,换为神臂弓,身体一倒,两脚一蹬便将神臂弓拉开,身边士卒放上羽箭,示意身边侍卫打出旗语之后,一列列弓手便重新蓄势待发。
“放箭!”士英让旗手继续打出旗语,一阵阵彩旗挥舞间,神臂弓和床子弩便是千矢齐齐伸出,朝着河对岸的人影招呼而来。神臂弓和床子弩可不似先前的长臂弓般温和,其设计之初便是破甲的大杀器,即便是铁浮屠的重甲都不一定能挡住,更何况对岸这群民夫了?
只见箭羽带着啸声便如串糖葫芦一般串过一士后再凿一士,扬起漫天血气。即便披甲的金卒没能被一击毙命,也多是失去了战斗力,在存活民夫的哀嚎怪叫与混乱践踏之中被结束了生命。
就这样,宋军奋力一击,单单是一轮齐射,便让金人填河的势头戛然而止了。
然而,如此攻势之下,金军固然死伤惨重,但术列速在愤怒之外却依然保持了镇定,他叫人送来三层扎甲亲自套上,整个人被封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了一双眼睛,并夺来那持旗甲士手中的黑日凌天旗,将旗帜直指向河对岸,在旗帜随风飘舞之间,便亲自带着与他一样武装到牙齿的金军士卒一同冲上前去,将前进方向混乱四散的民夫尽数斩杀,在他们身后又有无数甲士跟上,在斩杀民夫之余,又将已经无法前进的本部伤员以及咽了气的尸体尽数拖回。
若没有到关键时刻,自己人的尸体怎能去填河?即便不能好生安葬也当火化,将骨灰带回家乡。
当然,如此时刻,士英也没有放过敌人的打算,自然不会坐视金人如此轻易地便能收敛尸首。反而从容不迫地命人再度上箭,而其麾下甲士则也是丝毫不慌张,有条不紊地将羽箭再度搭到弓弩之上。
见到宋卒拉弓的拉弓,搭箭的搭箭,丝毫没有溃散之态,士英不免松了一大口气。毕竟,在他看来,只要宋军士气不崩溃,还能保持建制,那在宋人装备并不落后金人的情况之下战胜金人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也因此,士英不免再度在心中感慨了一番诸葛兄的神机妙算。
诸葛兄做了什么神奇的东西了吗?没有。只不过是借着滹沱河旧有的河道引了条分流,借鉴营造法式的标准化带着城中工匠生产了一堆拒马,然后建议种师中在战前将统计军功的方式统一为了督战队记录军功再平均分配的方式。但就是这简单的三次改动,便有了化腐朽为神气的效果。
“不知老种那如何,但若无数不清的拒马,不能削金军骑兵之利,若无此河,这新败之军想必是早就有溃散之势了。”士英突然笑道。
人心就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若是没有此河,即便两军依旧隔着相同的距离,金人依旧是这幅惨样,宋军怕也是要胆战心惊汗流浃背了。可如今有了这条河,即便金人表现得再凶神恶煞一些,宋人也只想赶快射死这群野兽。
一河之差,人心之间的差距岂止千重?这当然是神来一手。
待宋军再度上箭完毕,士英从容朝着拿旗近卫挥手示意,又在一阵彩旗摇晃之间,同样是遮云蔽日的箭雨飞来,术列速身旁正拖着同伴尸体的重甲金卒还来不及反应便被扎成了刺猬,成为了新的同伴尸体。而术列速见着疾驰而来的羽箭避无可避,一咬牙就拿起手中的同伴尸体当成了肉盾。
一箭、两箭、三箭......根根羽箭扎在了那具尸体之上,尸体的肠子内脏在术列速的拖拽下流了一摊,在拖出数米长的血痕之后,术列速终于是撤了回来,松了一大口气。
可就在其准备将尸体放下之时,一根长长的床驽三棱铁镞便将他与那尸体钉在了一起,在机械的伟力之下,术列速裹着的层层扎甲如纸叠的一般起不到丝毫作用,片刻之间,术列速就在瞪圆双眼的骇然神情之中变成了一具崭新的尸体。
金国东路军中战死的第一位女真谋克,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