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
清晨是从鸡鸣开始的。那声音嘶哑断续,是从某个破败的土胚房里挤出来的,还没传到村口就被风吹散了。
太阳刚爬过东边的山梁。泥泞的小路上印着深深浅浅的脚印和车辙,昨夜下过雨,那些凹陷处积着浑浊的水,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路两旁的土坯房歪歪斜斜地挤在一起,墙皮剥落,露出里面发黑的麦秸。有几户人家的屋顶塌了半边,用破旧塑料布勉强盖着,风一吹就哗啦啦响。
刘庄。
“哎,这场雨又要毁多少庄稼。”,刘怀仁磕了磕烟枪,叹息道。
“爸,村西三叔家的房子塌了。”
“人怎么样?”
“人没事,三叔看到房子快塌了,早就带让孩子们去二叔家了。”
“哎,这么大的雨,今年的粮食了怎么办啊?”
“爸,您是村长,也是族长,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有多少家已经揭不开锅了。”
“我没办法了,你有办法?”
“爸,后山的林子带人砍了吧,卖木头我们村子也有一线生机。”
“你想都不用想,后面的树木有的比我都大,不能开山。”
“爸,我还有个想法,做卷轴和毛笔杆子。”
“还是要动后山的木头呗!”
“您想想吧,村子里年轻人都出去了,在外面定居,他们的老人去世后,都不回来了,我看您守着那片树林给谁。”
刘远杨一甩手,去村西帮忙了。
“爷爷,我饿啦。”
“你妈妈呢?”
“妈妈去上班还没回来。”
“好,我去给你下面条怎么样?”
“好吧。”
“怎么,不高兴?”
“爷爷,我想知道汉堡是什么味道,我们班里的小朋友都吃过。”
“行,明天雨停了,我让你爸给你买汉堡。”
刘怀仁来到厨房,拿起挂面,想了想,又放下了一点。
“爸,我来吧。”
“我来吧,你啊,快找个对象嫁了,我好跟你妈有个交代。”
“不,我想多陪陪你。”
“哎,你眼光不要太高,咱们庄子穷……”
“得,别说了,我走还不行吗?”
刘怀仁看着自己那亭亭玉立的女儿,摇了摇头,又往锅里加了把面条。
“志芸,叫你哥和你姑姑下来吃面。”
“爷爷,您不吃吗?”
“爷爷不饿。”
“爸,我嫂子还没回来吗,下这么大雨?”
“下大雨才回不来的吧。”
“我哥也不知道去接一接我嫂子,真不知道我嫂子怎么看上我哥的。”
“你三叔家的房子塌了,你哥应该在那帮忙。”
刘远清吃完面,来到老爷子耳朵旁,轻声说道:“爸,让我哥看紧点我嫂子。”
“嗯?”
“我,在我嫂子上班的地方听了一个传言,不过我是不信的,我嫂子这有家有室的。”
“好,我知道了,你去把碗刷了。”
刘怀仁起身,撑了把有些破旧的雨伞,朝村子西边走去。
“哥,您怎么来了?”
“怀礼啊,人没什么事吧?”
“没事。”
“远杨呢?”
“哦,在里面跟远光扛木头呢。”
刘怀仁看着这倒塌的房子,作为老大的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远杨,干完活你接接秀秀,这时候也该回家了,我不放心。”
“好的,爸,你回去吧,雨大,我忙完这就去。”
“对了,记得给志芸和志超带那什么汉堡。咱家俩娃没吃过。”
“行,你回去吧。”
刘怀仁看了看后山上翠绿的树木,佝偻着身子回家去了。
“仁叔,吃了吗?”
“仁爷爷好,志超在家吗?”
“仁哥,我看这庄稼今年不得好了要。”
在门外观察雨情的人都跟刘怀仁打着招呼,他也一一回应着,只不过看着面黄肌瘦的众人,作为族长的他,愧疚的加快了脚步。
刘远杨回家换了一身衣裳,拿了些零钱,打了把略显破旧的雨伞,穿上胶鞋,出门去了。
刘远杨走了好久好久,身上沾满了泥泞,终于来到了镇上,到了镇上,搭上了公交车,开到了县城里。
刘远杨来到自己工作的地方,他得知自己妻子很久之前就走了,他越发着急了。
他掏出破旧的手机,拨打了自己妻子的电话。
“歪,秀秀,你在哪?我来接你了。”
“哦,你不用担心我了,我搭着同事的车呢,你回去吧。”
“行。”
刘远杨呼出一口浊气,去寻找做汉堡的快餐店。
得知汉堡还要等一会,刘远杨出了汉堡店,点了一根烟。
他看着街道上偶尔驶过的汽车,车灯在潮湿的湿润地的柏油路上拖出长长的光痕。就在这时,刚刚停靠在酒店的车上下来了一个熟悉他最为熟悉的侧脸。
这个侧脸不是别人,正是他媳妇。
他赶忙背过身,在汉堡店窗户上观察着。
只见车上下来一个中年男人,下车后,搂着吴秀秀,进入酒店里。
刘远杨赶忙拿出手机,拍下了这一幕。然后他悄悄的跟了上去。
刘远杨打开手机的摄像功能,揣进胸前的兜里,调整了调整角度。
“您好,请问开什么房?”
“老三,你不认识我了?”
“丫的,杨哥,你来这干什么?”
“丫的,刚才上去的人你不认识?”
“我看着眼熟,不知道在哪见过。”
“那是你嫂子,快,跟我去。”
“啊?”
说完二人就准备上楼去。
“老三,等等,你去拿钥匙吧,我估计要锁门。”
“好的,哥。”
老三匆匆的下楼,取来了钥匙。
“哥,您别冲动,为了这两人搭上自己不好。”
“我知道,开门吧。”
刘远杨深吸了一口气,冲了进去。
“丫的,谁啊?”
在床上的两个人听到动静赶忙扯过被子。
“远,远杨?”
“吴秀秀,你,丫的,你也是有家室的人。我今天不打死你。”
老三看到刘远杨要动真格的,赶忙抱住他。
“刘远杨,我跟你过够了,我为你生儿育女,给你留了后也算仁至义尽,跟你过的苦日子我受够了,我俩,离婚吧。”
“老三,放开我。”
“哥,不值当,别把自己搭进去。”
“好,我知道,吴秀秀,离婚可以,两个孩子,你别想带走。”
“行,我什么都不要,你放心。”
刘远杨听完她的话,手颤了颤,话好像堵住了喉咙,什么也说不出了。
“哎,老三,你不说别冲动吗,别打了。”
“哥,我气不过,女人我不打,男人我还不打吗?”
“行了,你再把工作丢了!行了,我走了。”
“哥,您……别作践自己,不值得。”
“我知道,你放心好了,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有空来家吃饭。”
刘远杨来到汉堡店门口,取走自己的汉堡,关上了手机的摄像功能。
搭上了公交车,来到镇上。
孤单的身影行走在泥泞的路上,
手中的伞,
也忘了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