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苍梧血

苍悟山

寒风瑟瑟,雪迷的人睁不开眼。白茫茫的雪地上躺着一名红衣男子,他的五官极其秀美,宛如精雕细琢的玉石,紧闭的双眼下,长而浓密的睫毛在冷风中轻轻颤动,唇角的鲜血更是为他平添了几分艳色。

周围的雪地已被殷红的鲜血染红,像是绽放出一朵朵红梅。

自他身下不断涌现出金色的法阵,仔细看去,那法阵中的数百条金线已穿透了男子的身体。那法阵中的数百条金线已穿透了男子的身体,如锁链般将他牢牢钉在雪地之中。每一根金线都泛着冰冷的光,深入血肉,仿佛在汲取他的生机,又似在禁锢他的神魂。鲜血顺着金线蜿蜒而下,在雪地上勾勒出诡艳的纹路,与法阵的光芒交相辉映,妖异而凄美。

寒风渐渐退去,寒风渐渐止息,漫天飞雪中,一抹孤绝的红影踏雪而来。那女子生得极美,却美得教人不敢逼视——眉如远山含黛,眼若寒星坠霜,唇间一点朱色,似血凝就。她云鬓半挽,金凤衔珠的步摇在额前轻晃,珠光流转间,分明照见那双眼里亘古不化冰雪。

她缓步行来,血色罗裙在雪地上拖曳出蜿蜒痕迹,宛若一道未愈的伤口。金线绣成的凤凰在裙摆间时隐时现,每道纹路都流转着暗芒。积雪在她足下无声消融,又在三步之外重新凝结成冰。这般姿态,倒像是九重天上垂落的业火红莲,分明带着焚尽八荒的烈性,偏生又裹着层化不开的霜雪气。

男子像是感受到了她的靠近,睁开了双眼,讥讽道:“想不到堂堂云绪山宗主竟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当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文映霜没有回答他,只是淡淡道:“这个封灵阵是专门为你准备的,能让我如此上心的,你是第一个,你该高兴。”

“呵”

红衣男子突然爆发出一阵嘶哑的笑声,锁妖链被震得铮铮作响。他猛地呛出一口心头血,溅在雪地上绽开刺目的红梅:“挖我金丹的是你,废我经脉的是你,连最后这点修为都要用封灵阵来夺——“染血的指尖深深抠进雪地,“现在倒要我来谢恩?“

“诛妖,本就是天道。“

她连睫毛都未颤动分毫,寒玉般的手指掐起法诀。霎时间穿透男子周身的金线骤亮,将那句未出口的诅咒连同漫天飞雪,一起冻在了凛冽的灵压之中。

好,好得很。“红衣男子忽然低笑起来,染血的薄唇勾起妖异的弧度。他仰头时,脖颈间那道陈年剑伤在雪光下格外刺目:“文映霜,你今日用封灵阵诛我,可知三百年前...“话音戛然而止,他整个人突然化作万千血色冰晶,却在消散瞬间,有一缕金芒遁入雪地深处。

文映霜猛地攥紧掌心,本命剑“铮“地出鞘三寸。她分明看见,那些冰晶坠落处,雪地上绽开的红梅纹路竟与云绪山禁地的上古血咒一模一样。

一百年后。

常州清远镇上住着个老木匠,老伴年轻时难产去了,只留下个女儿。街坊都说这姑娘生得柳眉杏眼,绣花时连蝴蝶都会停在她鬓边,端的是个贞静贤淑的大家闺秀。

但只有当事人知道这些都是假象。

映宁是老木匠捡来的孩子,老木匠临终时告诉她身世那晚,屋外下了好大的雪。那夜雪落得急,老木匠咳着血将雕花木盒塞进映宁怀里时,窗棂上的冰凌正簌簌地往下掉。映宁如今摸着空瘪的荷包,恍惚又听见养父临终前嘶哑的叮嘱:“盒底压着些碎银,爹以后护不住你了,找个好男人...“

腹中雷鸣打断了回忆。

“嫁人有什么用?”映宁踹飞脚边的石子,望着西沉的日头咬了咬牙。早知今日要饿得眼冒金星,当初就该把老木匠那手雕龙刻凤的绝活学全了。

山风掠过树梢时,她已利落地挽起衣袖。虽说仙门心法练得稀松,但那些年跟着猎户张叔学的本事倒没落下——腰间的鹿皮囊里,淬过药的银针正随着步伐轻轻作响。山风卷着枯叶在脚边打转,映宁的肚子已经饿得发疼。她泄愤似的踢飞一块石子,惊起几只寒鸦——这深山老林里,连只山鸡都成了稀罕物。

正懊恼间,余光忽然瞥见一抹嫣红。

十步开外的断崖边,一株歪脖子老树上挂着几颗红艳艳的野果。那红色鲜艳得近乎妖异,在灰褐色的枯枝间格外扎眼。更奇怪的是,方圆三丈内的积雪竟都化成了水,露出底下黑黢黢的泥土。

映宁的指尖已经摸到了鹿皮囊里的银针。她在猎户张叔的《山经》里见过,这种“赤血朱栾“的果子,寻常飞鸟走兽都会绕道而行。她突然关于想起“赤血朱栾“的记载旁,还用炭笔歪歪扭扭地批注着:“剧毒,见血封喉。云绪山丹房常年收购,一枚可抵十两金。“

她的目光在那几颗红得妖艳的果实上流连。寻常鸟兽避之不及的毒果,对修士来说却是难得的炼丹材料。若采回去卖给云绪山的丹房,不仅能解眼下饥寒之急,或许还能...

想到这里,映宁突然警觉地环顾四周。这样珍贵的灵果,怎会无人看守,是此地偏僻?当下她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映宁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些红艳欲滴的果实,触感冰凉如玉。她谨慎地摘下一颗,放在鼻尖轻嗅——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奇怪...“她喃喃自语,却还是利落地将果实尽数采下。包袱刚系紧,忽觉脚下泥土微微震动。回头望去,那株光秃秃的果树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腐朽,转眼间化为一地黑灰。

山风卷着枯叶掠过脚边,映宁莫名打了个寒颤。她紧了紧包袱,转身下山时,总觉得背后有什么在暗处窥视。但每次回头,都只有摇曳的树影。

在映宁离去后,那棵果树四周慢慢涌现出金色法阵,不大一会儿便像蜻蜓点水般隐没下去,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

“老板来两个豆沙包!”

“好嘞!”

闹市人潮中,映宁吃着豆沙包盘算着卖朱栾果得来的银钱,冷不防撞进一片清冽的雪松香里。

“当心。“

那声音似昆山玉碎,惊得她手中豆包差点落地。抬头时,正对上一双琉璃般的眸子——眸色清透得能照见人影,眼尾却缀着两点病态的朱砂红。男子苍白的手指虚扶在她肩头,

映宁还没来得及答话,他的手指突然收紧,肩头的衣料在他指下寸寸结霜。那双琉璃眸子里的温润水光骤然冻结,化作万载玄冰下的熊熊业火。

“你竟敢...“他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间碾出来的碎冰,带着刻骨寒意,“用这张脸出现在我面前。“

映宁肩头的霜痕已经蔓延到锁骨,刺骨的寒意让她打了个哆嗦。她下意识摸向腰间银针,却听见“叮“的一声——针囊里的十二根锁魂针竟齐齐断裂。

男子忽然俯身逼近,带着血腥气的呼吸拂过她耳畔:“装失忆?那让我帮你回忆...“他染血的指尖点上她眉心,“一百年前,你是怎样剖开我的丹田,取走...“

映宁打了一个颤栗,她小心翼翼的问:“我们认识吗?”

男子冷笑一声:“我如今不过是个没有利用价值的废物罢了,你又怎会记得呢。”

映宁有些莫名其妙,她觉得有必要好好解释一下:“这位公子,我…”

“你的修为呢?”

男子修长的手指骤然扣住映宁的手腕,刺骨的寒气顺着经脉直窜而上。映宁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只见自己手臂上瞬间凝结出一层薄霜,皮肤下的血管都泛出诡异的青紫色。

“竟是凡胎肉体...“他眉头紧蹙,道:“你是凡人。”

不是凡人是什么,难不成是妖精?

映宁揉了揉被捏得生疼的手腕,眼底闪过一丝恼意。她退后两步,故意用市井小贩般的腔调道:“这位公子若是寻人,不妨去万古楼挂个寻人帖。“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宣纸,“正巧我这儿还有张折扣券,买一送一呢。“

她将纸片往对方手中一塞,趁机又退开几步。晨光穿过街边酒旗,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影。

“今日遇上我算你走运,“映宁歪着头笑了笑,指尖不经意拂过腰间木剑,“若换了别家姑娘,早唤巡捕把你当登徒子拿下了。时间也不早了,我还要赶路。就此别过了。”

少女的身影渐行渐远,云澈立在长街尽头,暮风卷起他玄色的衣袂,在青石板上投下一道孤绝的影子。他指尖还残留着一丝寒气,

“轮回百载...“他喃喃道,“你竟是死了...凭什么只有我记得...”

离开清远镇后,映宁就越发惆怅了。

自己一个人带那么多银子,肯迟早会被有心之人盯上,映宁双手托腮,百无聊赖的坐在茶摊上。忍不住思考人生。

突然,映宁顿住了。

万两…金。

万两金!

她扑到那则告示前,那告示上俨然写道:寻找云绪山遗失的四件法宝,若得者赏金万两,另附,云绪山内门弟子令牌一枚!

映宁果断的揭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