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暗涌之契（二）

斗魂场的观赛席被魂导灯分割成明暗交织的棋盘，王冬缩在西南角的阴影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钱袋的丝绳。钱袋里装着霍雨浩攒下的全部积蓄——一百二十七枚金魂币，此刻正随着他急促的心跳微微发烫。

“一赔十的赔率啊……”

他仰头灌了口冰镇酸梅汤，酸甜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胸腔里翻涌的焦躁。远处的主擂台被魂导屏障笼罩，隐约能看见霍雨浩推着璟儿的轮椅在场边安排战术，两人的身影在强光下融成一道模糊的剪影。

“小伙子，这位置有人吗？”苍老的女声突兀响起。王冬浑身一颤，险些打翻手中的竹筒。转头望去，拄翡翠拐杖的老妇人正笑眯眯俯视着他，银丝盘成的发髻上别着朵金蕊白花，花瓣边缘流转的魂力波纹让他想起海神湖畔的晨雾。

“没、没人！”王冬慌忙用袖子擦了擦长椅。老妇人落座时，拐杖轻轻点地，翡翠色魂力如涟漪荡开，瞬间驱散了周遭的嘈杂。

“多谢宋奶奶。”王冬瞥见对方胸口的史莱克徽章，乖巧地换了称呼。刚刚在商业街的冲突里，正是这柄翡翠拐杖压制住了戴华斌他们，没让事态加剧。

宋老饶有兴致地打量他：“年纪轻轻就敢押全部身家，不怕血本无归？”

“我们不会输。”王冬捏紧钱袋，光明女神蝶的虚影在瞳孔深处一闪而逝，“倒是您，退休教师还来看学生私斗？”

“人老了，就爱看年轻人折腾。”宋老屈指弹飞粘在王冬肩头的糖渣，“就像那轮椅上的小丫头——明明身体不适，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地当诱饵，真是倔得让人心疼。”

王冬后背瞬间绷直。

刚刚在来斗魂场的路上，霍雨浩提出的战术只有他们四人知晓：由于璟儿身体不适，容易被吸引火力，但实际他们有底牌脱离危险。此刻被陌生人点破，他指尖已悄然凝聚魂力：“您到底是谁？”

“一个爱管闲事的老太婆罢了。”宋老忽然指向擂台。魂导屏障恰好在此刻消散，霍雨浩的灵眸金光穿透尘雾，与看台后排某道身影短暂交叠——周漪抱着教案站在阴影里，帆羽的魂导目镜正对准璟儿腕间浮动的金纹。

“周老师最恨破坏规矩的人，怎么会来看私斗？”王冬眯起眼睛。

昨天，霍雨浩申请调整课表时，周漪把教案摔得震天响：“魂导器拼装实践？你们当史莱克是游乐场？”此刻她却安静得像尊雕像，唯有攥紧教案的手指暴露出焦躁。

帆羽的目镜闪过一串数据流。仙琳儿叮嘱他记录璟儿每次魂力波动的频率，但此刻监测屏上的曲线诡异得如同古树年轮——平静时如春水潺潺，爆发时却似海啸撕天。更令他不安的是戴华斌入场时的魂力读数：原本三十四级的白虎武魂，此刻竟裹挟着接近四十级的狂暴波动。

“不对劲……”帆羽按住耳麦，“院长，那小子可能用了邪……”

“安静看戏。”仙琳儿的声音混着金属切割的噪音传来，“穆老把赌注押在孩子们身上，我们只管收网。”

擂台上突然爆发的欢呼打断了通讯。戴华斌跃上合金铸就的擂台，落脚处炸开蛛网状裂痕。他脖颈青筋暴起，暗红色药纹从锁骨蔓延至耳后——那是星罗皇室禁药“血虎丹”的烙印。朱露攥紧他的袖口，声音发颤：“华斌，你的伤还没好……”

“闭嘴！”戴华斌甩开她的手，虎瞳锁死璟儿单薄的身影，“今天我要把那瘸子的轮椅拆成废铁！”

贵宾席里，突然传来啃鸡骨的“咔嚓”声。

玄老倚在软垫上，油腻腻的手指捏着半根鸡腿骨，浑浊的瞳孔倒映出戴华斌体内沸腾的血气：“白虎家的小崽子，真当老夫闻不出‘血虎丹’的臭味？”

轮椅在此刻发出齿轮咬合的轻响。霍雨浩俯身替璟儿系紧护膝，灵眸金光穿透她苍白的面颊——经络间流淌的黄金树能量正在与毁灭能量拉锯，每一秒都像在刀尖起舞。

“雨浩哥。”璟儿突然按住他颤抖的手腕，金纹顺着交握的掌心蔓上他小臂，“还记得我们在公爵府柴房发的誓吗？”

霍雨浩一怔。记忆如潮水涌来——阴冷潮湿的柴房里，十岁的璟儿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两个歪扭的小人：“等我们逃出去，要变得比所有人都强，强到再也不用躲躲藏藏……”

擂台在魂导倒计时归零的刹那震颤起来。

戴华斌的虎啸与裁判的哨声同时炸响。宋老的拐杖微微抬起，翡翠魂力无声无息地裹住擂台边缘——这场赌局，终于要掀开最后的底牌。

萧萧足尖轻点地面，三生镇魂鼎自掌心旋转升空，青铜鼎身骤然分裂成三重虚影，呈三角之势封锁住半个擂台。鼎纹上浮动的古老符文在璟儿的增幅下泛起绿金色流光，将霍雨浩的精神探测共享范围压缩成精密网格——每一粒浮尘的轨迹都在萧萧脑海中纤毫毕现。

“雕虫小技！”

戴华斌的白虎烈光波裹挟暗红血芒轰向鼎壁，裂纹如蛛网般在青铜表面蔓延，却始终未能穿透。萧萧单膝跪地，唇角渗出血丝，指尖却稳稳操控鼎影合围：“白虎爪子挠痒呢？再加把劲啊！”

朱露的幽冥灵猫虚影如鬼魅般绕至鼎后，利爪撕裂空气的尖啸声被鼎内震荡的音波吞噬。三重鼎影共振爆发的魂力涟漪将她掀翻在地，猫尾焦黑蜷曲。

“华斌，先破鼎！”她抹去嘴角血渍，粉红瞳孔因愤怒缩成竖线。

戴华斌的虎瞳泛起不正常的猩红，白虎金刚变的肌肉膨胀将校服撑裂。他双掌拍向地面，擂台合金板竟被掀飞数块，如炮弹般砸向鼎阵中心。萧萧的瞳孔倒映着逼近的金属碎片，突然咧嘴一笑：“等的就是你上头！”

崔雅洁的狐尾悄无声息缠上萧萧脚踝，粉红魂力如毒蛇钻入经脉：“小妹妹，姐姐教你什么叫真正的控制——”魅惑魂技尚未完全释放，霍雨浩的灵眸金光已刺入她识海。

“干扰心神？你还不够格。”

霍雨浩的嗓音裹着冰渣，精神干扰化作无形利刃斩断狐尾。崔雅洁惨叫后退，七窍渗出细密血珠，霍雨浩趁机将魂力注入轮椅扶手——璟儿腕间的金纹骤然亮起，翡翠天鹅虚影展翅将生命共享的绿芒注入萧萧体内。

“咔嚓！”戴华斌的白虎金刚变终于撕裂第二重鼎影，破碎的青铜碎片如流星雨般砸落。霍雨浩闷哼一声，被迫中断与璟儿的武魂融合前奏，轮椅在爆炸气浪中侧翻。霍雨浩护住她后脑撞向地面，璟儿右臂绷带下的金纹因过度透支渗出鲜血：“雨浩哥！”

霍雨浩掌心贴地，极寒之气自第二武魂喷涌而出，冰雾瞬间吞噬整个擂台。观众席传来惊呼，戴华斌的视野被苍蓝迷雾遮蔽，鼻腔充斥刺骨寒意。

“瘸子躲起来了？”他暴躁地撕碎一片冰棱，虎爪在地面犁出深沟，“朱露，嗅出血腥味的方向！”

朱露的幽冥灵猫武魂在雾中亮起幽绿瞳光，她伏低身子轻嗅，忽然指向东北角：“那里！血腥气最浓！”

三人疾冲而去，却见萧萧蜷缩在冰面上，校服被“鲜血”浸透。戴华斌狂笑着抬脚踹向她心口：“先废一个！”

虎爪触及“萧萧”的瞬间，冰雕轰然炸裂——霍雨浩的魂导器“拟血珠”爆开的假象中，真正的萧萧从头顶鼎影中翻身跃下，三生镇魂鼎的本体如陨石般砸中戴华斌后背！

“噗！”戴华斌喷出一口黑血，白虎护体罡气彻底溃散。朱露的尖叫被鼎内音波震碎，崔雅洁的狐尾刚缠上萧萧脖颈，便被璟儿甩出的轮椅扶手击中太阳穴——扶手上新刻的“平安”二字泛着幽蓝冷光。

戴华斌的虎爪撕裂冰雾的刹那，霍雨浩与璟儿的身影竟如琉璃般碎裂，化作漫天镜片飞溅。每一片碎镜都映着他扭曲的愤怒，冰棱折射的虚影中，霍雨浩的冷笑与璟儿苍白的指尖交叠成嘲弄的剪影。

“假的？！”戴华斌的咆哮裹着腥风，白虎虚影的利爪狠狠拍向地面。擂台合金板在魂力震荡中掀起，却在触及镜片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凝滞——碎镜突然倒悬，拼合成完整的镜面，映出擂台另一端相拥的两人。

真正的霍雨浩与璟儿立于冰雾边缘，脚下星图如涟漪荡开。翡翠天鹅的羽翼虚影自璟儿身后舒展，与霍雨浩灵眸中流转的金芒交织成光茧。精神之海中，天梦冰蚕的蚕丝缠住璟儿分散的精神之海，伊莱克斯的灰雾化作古老咒文烙入她的经脉：“丫头，放手去做吧。你的精神之海。我和大肉虫帮你维持。”

戴华斌的虎瞳因暴怒彻底猩红，第二、第三魂环同时炸亮，白虎护身障与白虎金刚变叠加的肌肉将校服撑成布条。他双掌合拢，暗红色魂力凝成的烈光波如陨星砸向光茧，朱露与崔雅洁的魂力丝线疯狂注入他的后背：“给老子碎！”

三重青铜鼎影在萧萧头顶旋转，裂纹已爬满最后一道屏障。少女单膝跪地，唇角鲜血滴在鼎身古老的符文上，三生镇魂鼎突然发出悠远的嗡鸣——

“十秒……一秒都不能少！”她嘶吼着点燃魂力，燃烧的魂力让青铜鼎纹泛起血光。

宋老的翡翠拐杖猛地顿地：“裂痕在吞噬对手魂力反哺自身？这丫头把鼎炼成了活物！”她浑浊的瞳孔倒映出鼎内流转的暗红纹路。

最后一重鼎影崩碎的瞬间，萧萧的胸口的校服被鲜血浸透，却咧嘴笑了。

星辰领域笼罩擂台的刹那，霍雨浩的瞳孔化作一紫一绿，灵眸与翡翠天鹅的魂力在虚空中交织成璀璨星河。璟儿的虚影如羽翼般融入他身后，金纹从她手腕蔓延至霍雨浩的脊背，仿佛将两人的命运缝合成一体。领域内的时间骤然凝滞，连戴华斌咆哮的虎啸声都被冻结成冰晶，悬浮在星光中。

“这……是武魂融合的固有结界！”

宋老从未见过如此诡谲的领域——星辰流转的轨迹竟与黄金古树的年轮完美重合，每一道星芒都似古树垂落的金丝，缠绕在戴华斌三人的武魂本源之上。

戴华斌的精神之海轰然炸开，黄金古树的虚影拔地而起，虬结的树根刺入他的灵魂深处。

天眸之触及——

“结束了。”

永恒空间！

霍雨浩的掌心虚握，星辰领域内万千星子骤然坍缩，汇聚成一道足以撕裂魂师精神屏障的冲击波。戴华斌的虎瞳渗出鲜血，膝盖重重砸向地面，朱露与崔雅洁的武魂虚影如风中残烛般熄灭。

“杀了他。”白发璟儿的冷笑在霍雨浩识海炸响，暗紫镰刀的虚影抵住他咽喉，“心软只会让所有人陪葬！”

霍雨浩的指尖在星芒中颤抖。记忆中公爵府的鞭痕、柴房中璟儿蜷缩的背影、萧萧染血的校服——所有画面化作利刃刺入他的内心。然而就在星爆即将吞噬戴华斌的瞬间，璟儿本体的意识强行冲破白发虚影的桎梏，领域内星辰轨迹陡然偏转！

“雨浩哥……不要变成他们！”璟儿的金纹裂开血痕，翡翠天鹅羽翼猛地收拢。星辰爆裂的能量被强行压缩成一道金色锁链，穿透戴华斌的魂核后化作封印符文。

光芒散去时，戴华斌三人已化作三尊黄金雕像，魂力波动被彻底封禁。朱露的猫尾僵在半空，崔雅洁的狐尾缠绕成扭曲的结，而戴华斌跪地的姿势宛如忏悔的罪徒——这是璟儿留给他们的“体面”。

“黄金古树选中了这丫头。”宋老的魂力传音穿透海神阁的结界，穆恩倚在窗边轻笑，“赌对了又如何？她的命运还是由她决定。”

擂台下，霍雨浩推着轮椅缓缓离开。萧萧抹去嘴角血渍，三生镇魂鼎突然跃出，青铜鼎身裹挟着未散的怒火：“璟儿，你的温柔留给该留的人——”

“轰！轰！轰！”

三尊黄金雕像被鼎影砸得四分五裂，戴华斌的胸口凹陷进去，朱露的武魂本源出现裂痕，而崔雅洁的魅惑之瞳彻底黯淡。医疗魂师冲上擂台时，萧萧已收起鼎，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手滑了。”

夜风掠过斗魂场，璟儿腕间的金纹突然裂开一道血痕。白发随风扬起半寸，又在霍雨浩握住她手的瞬间缩回棕褐。

“疼吗？”霍雨浩的魂力渗入她经脉，却触到一片灼热的虚无——审判之种的根须正在她心口疯长。

“不疼。”璟儿仰头看向星空，黄金古树的光辉刺破云层，“只是觉得……这片星空，好像要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