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支长篙刺入黄裳的腹部,透甲后入体二三寸。
他觉得吃痛,不惧反怒!
迅即猛一振臂,回了那人一篙,扎了个透,将人捅得直贯向水底沉去。
他扔掉自己手中长篙,抓过薛礼的刀,砍断篙杆,却不敢拔下篙头,不让血过量喷出。
又赶忙伸左手拉住薛礼,向光亮侧边水面急急游去。
那被他手拨开的一支篙离得最近,竟又阴阴地刺来。
篙头触体,熟悉的感觉,伤后的他更为敏感,将身一扭,右手松了刀,一把抓住那支篙头,铁尖却划破手掌。
又见另两支篙也阴毒刺来。
那是被他震开的两支,也缓过来了,重新刺他。
他焦急薛大,一心想快送去医治,且两人皆伤,却仍被一再阻挠,不由得心头一阵狂怒!
从未有过的狂怒!
他一面将薛礼朝那不远处的铁锚系绳一推,以免又被伤着。
薛礼抓住那系绳,只要拉扯几下,也便能被孙汝雄等感知到,扯上船去。
他一面伸左手抓刀,拨挡后来的两篙,重新震开。
他右手握紧篙头,上下一抖,篙杆一震,再猛力一扯,将这一支篙夺过。
又再次扔了刀,腾出双手,展臂将长篙调了个头,篙头对外。
双手擎住长篙,来寻那不放过自己的三人出气!
他决意要在最快时间内,解决掉这三个狗贼!
那三人见受伤的他竟不再逃,反而正面来攻,又喜又惧。
正要留他在水中,借水底来杀他,不逃正好。
可又见他迎头对上,自己不能再趁他救人而偷袭,他又来势凶猛,不禁为之气夺。
黄裳怒气冲天,挺动长篙,如毒龙入海,猛刺那两个持篙人!
这两刺之威,已无人可挡。
瞬间刺中两人小腹,两人被捅得松手撒篙,向后浮去,不能活了。
那空手一人竟仍不死心,捡过同伴的篙,又来刺黄裳。
他到底是接到了怎样的指令?
黄裳一摆长篙,刺中他脸颊,穿了一洞,正要再出一击,将其毙命。
却瞥见薛礼身子在向下沉,暗叫“不好!”
舍了那人,去追赶薛礼。
抓住薛礼,见他已在被淹的喝水状态。
黄裳心中大急,寻着铁锚系绳,用力拉扯一下,又一松,又一扯,反复几下。
果然,如此奇怪的动法,吸引了孙汝雄,上面已在拉动系绳。
黄裳一手紧抓系绳,一手托举着薛大,迅速上升,很快出得水面。
黄裳大口呼吸,将薛大背朝上,举得高高的,背上插着的断篙尤其醒目。
孙汝雄几人手脚用力,麻利地将两人拉上了船。
萧锋也围了过来,见到这等伤势情形,也是他未曾想到的:
这两人此行,救得了我,自己却血洒渭水,凶多吉少,如何过意得去。
黄裳用手直指薛礼,急道:“快救他!快救他!”
河工社人精于水事,对溺水之人的抢救那是家常便饭,几人娴熟地配合,展开了行动。
薛礼背上有伤,自是背朝上,一人抱起他双腿,一人托他的腰腹部,放在第三人肩上,让他头向下垂,第三人上下跳动,抖动倒水,不时还去敲击他的胸部。
黄裳见薛大如此,心中忧急不已,还有愧疚:
薛大这完全是受自己所累!
若不是自己惹来此事,若不是自己莫名被追杀,也不至如此。
解决了看守萧锋的六人,解决了河滩箭弩袭杀,解决了船上枪篙偷袭,却躲不过黑夜水下暗杀。
难道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么?
自己素称胆大心细,已算谨慎行事,筹算那么多,落得结果如此,却也无用,这算计之外的事,便不能防住么?
他又想起崔善为在下山路上说的,高祖庙观主,除了自己揣测的前汉王太妃,另两个太妃也很有可能。
难道自己真是太过自作聪明的蠢人么?
他连对自己惯有的信心也从未有过地动摇起来。
这是从未有过的打击!
很快,薛礼大口吐水,醒转过来。
对于背上的断篙处理,可就不敢动了,只将他抬进舱中。
有几人一人脱下一件衣,凑着一整套,给他换了一身干衣裳。
黄裳小腹也插着一截断篙,却不要人抬,自己稳步走着进舱。
众人见他如此悍勇,也皆骇然。
他去取包袱,翻出仲长给配的金疮药,给已然面无血色的薛礼伤口处敷上。
却不敢去拔那断篙,若是里面的篙尖伤着内脏,引起大出血,此时船上又无医工医药,那可大事不好。
“赶紧去最近县镇,找医工救治!”他只催促萧锋,仲长太远,肯定是来不及了。
萧锋早早已分派下去:船工全速航行,赶回河工社所在的蒲津渡。
此时听他如此一说,又重新分派下去。
薛礼趴在榻上,侧目见黄裳脸色阴郁,从未见过他如此,展眉笑道:
“放心!你我这难兄难弟,必定无事,那一卦还在应验中。
‘泽水荟萃,淹没陆地’,谁叫我不先去按卦行事呢?”
黄裳见他如此,也笑道:“好!那便算作‘以今日之难,化解那一劫’。
免得阿嫂怪我,受我所累至此。”
“你阿嫂得了那船钱,正愁不知如何谢你?如今好了,不用愁了。”薛礼仍旧笑着宽慰。
他心中自是担心,他还有娘子,还有小家,还有未竟之志,还无子嗣,还无家财,还无功名,怎能不担心?
若如此身残,甚至因此而殁,他这一生又怎能甘心?他已吃了这三十年的苦,又岂能甘心?
却无论如何,怨不到黄五身上去!
反而庆幸,幸亏自己此趟跟来,不然,以今夜情形之恶劣凶险,黄五独自应对,那受伤或许更加不测!
黄裳也笑道:“如今回去见了阿嫂,我怕四条船全搭上,也不够我赔阿嫂的。只好盼着你争气些,快快好起来!”
他心中也觉很对不起阿嫂!薛大生龙活虎地出来,回去却是如此,实在不知如何去面对阿嫂!
但这些只适宜放在心底,不想多说。
两人只用这些闲言笑语,宽慰彼此。
萧锋、孙汝雄等人见二人如此,暗暗称奇,也不再打扰,退去另一间破了窗的舱室。
过得二三刻钟,船便停下。
秦六来报,小镇不敢停,怕小镇医工不行,现已停靠朝邑县码头,已派人去城中请医工。
黄裳急道:“我去请,须快背过来。”
萧锋见状,忙道:“你且须静养,我与孙虞侯、萧烈、秦六几人快去,轮流背医工过来,也抵得过你一人了。”
黄裳一听,道:“此法甚好!但有马车,也可赁来。”
见几人不语,又省得:此行出来营救,谁会身上带着许多铜钱?自己不也未带么?”
又道:“抢来也可,我可后谢。总之要快!”
几人知他心急至此,也应下了,便急急去了。
黄裳心下焦急,回头却仍与薛礼说着些闲言笑语。
却不知附近已又有船到,是来寻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