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大家跟我一起念，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有朋自……”
“杨小虎，你在干嘛？”
年过半百，青须舞动的夫子摇晃的脑袋突然一顿，目光严厉的看向角落里正埋头‘苦干’的少年，沉声喝道！
少年一惊，下意识间锤头遮掩，
只听“嘭”的一声，顶着黝黑发髻的小脑袋直接磕在了身前的木桌之上，声音之沉闷响亮！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安静的课堂之上顿时引发一阵轻微的笑声！
少年来不及痛呼，慌乱之间顺手将课桌下无处藏匿的物品，强行塞入了裤裆！
心中稍定，这才揉着脑袋，发出嘶嘶的痛呼声，
“嘶，嘶……没，没干嘛，昨晚蚊虫太多，没太睡好……”
说着还揉了揉眼睛，故作打了个哈欠！
老夫子摇了摇头，既好笑是又无奈，对于这个学生他是如何也生不起气来！
十岁不到的年纪，琴棋书画，信手拈来，诗书礼乐更是样样登堂！
除了少了一丝岁月的沉淀，就是他这个活了大半辈子的文人也难寻其咎！
其学习领悟能力之惊骇，若不是看着其一步步成长，就是他这个经历过世间大恐怖之人也要自我怀疑！
试问如此学生，有那位先生舍得苛责！
若是连这点孩童气都丢失了，那他也将不在是学子了！
不过，他舍不得苛责，可不代表别的学子没有怨念！
这不，旁边一牛憨憨的少年当即不乐意了，
噗呲一下站起身来，胖乎乎的小手指着少年气呼呼的道，
“你，你放屁……”
话音未落，夫子的眉头下意识皱了起来，
“嗯哼，身为学子，说话斯文一点……”
夫子开口，
牛憨憨少年顿时出现一丝慌乱，下意识的低下了脑袋，没敢看夫子的眼睛。
歪了歪脑袋，心中左右不甘的很……猛然抬头，那被打断的话语再度脱口而出，
“他，他说谎，明明就是在看那什么，山河，什么兽，什么图……”
此话一出，夫子面色微难，学生的秉性，事实的缘由他哪能不清楚！
被其拆穿的杨小虎也不恼，撇过小脑袋径直对其翻了个白眼，
“是‘山海异兽录，山海无限，万物灵藏，百兽争鸣……何其壮哉！”
杨小虎说着是眉飞色舞，魂游天外，仿佛真的置身于那缥缈壮阔的山海之间……而一众学子却是听得云遮雾绕，不明所以！
一脸紧蹙的夫子，满眼的复杂，终究没有开口打断。
半晌之后回过神来，也不觉无趣，话音一转，
“哼哼，小水牛，字都认不全，还学会跟人告状了？”
“可是，你哪只眼睛看见了，有证据吗？”
杨小虎话音一转，不急不缓的站起了身来，双手高举还转了个圈，是面不红来心不跳，那叫一个淡定！
被鄙视的牛憨憨少年顿时满眼的恼怒，再次抬手指着杨小虎，黑漆漆的瞳仁滴溜溜乱转，硬是没能发现异样所在！
“你，你……”
张开的小口半晌都没能鼓囊出一个字来，憨态可掬的小脸顿时涨红一片！
正当其不知所措之际，只见那裤裆之中高高隆起，前端更是有着一个小凸点，一时让人浮想联翩，牛憨憨少年焦急的眼眸一亮！
“快看……大家快看……”
话音未落，一阵铃铛轻响，
“叮叮当当……”
只见，旁边一奶声奶气的精致小丫头顶着迷蒙的大眼睛第一时间转了过来，
“逸，逸哥哥……”
稚嫩懵懂的眉宇间，写满了欢喜与崇拜！
一众好奇目光接踵而至，望着一脸坦然的杨逸，有些扔处于迷蒙，有些却是迅速低下了脑袋，夫子的面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闭嘴，都给我坐好了……”
“整天好的不学，尽知揭他人之短……我是怎么教你的？”
“严于利己，宽以待人……”
“别动不动就因为一点小事，扰乱整个课堂……”
“还有你杨小虎，别仗着有点小聪明，有点根底，就开始好高骛远……”
“做人要脚踏实地，别总想着仙人啊妖怪什么的，那不是我们能想的，该想的……”
听到这，杨小虎白净的小脸上顿时有些不以为意，忍不住质疑道，
“为什么不能，‘仙人’仙人，那不也是人吗？”
“既然同样是人，为何不能念想，追逐？”
见他不以为意，老夫子再度摇了摇头，眼眸之中隐隐闪过一丝惊惧，仿佛曾经遭受过什么大恐怖，不愿回想！
眼眸一闭一睁之间，强行压住了惨痛的记忆。
“好了，都给我坐下，继续跟我念。”
说着“啪啪”两声，抖了抖手中的书册，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轰隆隆……”
一句古语还未念完，又一阵异样的轰鸣声响起，刚舒展的眉头再度紧蹙，面色瞬间沉了下来，
“杨小虎……”
“不是我，不是我……”
杨小虎连连摆手，还没来得及解释，
“嘭”的一声巨响，本就简陋的木质房顶，瞬间支离破碎，木质碎屑纷飞四射，
来不及惊呼，杨小虎只觉脑袋发出嗡嗡的轰鸣之声，模糊的感觉到一道道异物朝自己飞来，速度之快，来势之猛，
本能间身体一紧，意识到危险将至，却无力闪躲！
眨眼之间，鲜血飘洒，单薄幼小的身体上被划出数条口子，疼得他龇牙咧嘴，硬是没有发出半分哀嚎之声。
其他孩童可就没他这般坚强了！
“哇哇……啊啊……”
“妈妈……”
“姥爷……”
……
各种惊叫啼哭嘶吼之声混杂，眨眼之间，已然乱坐一团，本就是些半大的孩童，甚至还有穿着开裆裤的稚童，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
“轰轰轰……”
天空轰鸣，破空异响不断，数不清的碎石如雨点般砸落……
杨小虎本就昏沉的脑袋在这末日般的场景下越发的摇摇欲坠，
“杨小虎，爬下……”
突然，夫子的炸裂的吼声，如晴空霹雳般将他拉回，散乱的瞳孔猛然一睁，
用力的甩了甩脑袋，转眼望向声音的源头，发现夫子竟然被一根断裂的房梁压住了双腿，如何也挣扎不起来，
下意识就要冲过去，
望着他的动向以及头顶上方飞速砸落的碎石，夫子心神大骇，再度拼命的吼道，
“别过来，爬下……”
杨小虎不明所以，心中慌乱，前冲的身体一个不慎，被脚下半毁的木桌‘哐当’一下绊了个狗吭泥，
与此同时，头顶上方一股劲风凉意瞬息掠过，
“嘭”的一声巨响，
前方咫尺距离的青石地面，直接砸出了一个澡盆大的坑洞，
来不及抚摸擦伤的面颊，就那么僵硬的贴着冰凉的地面，傻愣愣的看着那被砸出的坑洞，心中一片冰凉！
若是他刚刚没有被绊倒，碎的应该不止地面，恐怕还有他的小脑袋！
想到那血腥的画面，心中的恐惧顿时如排山倒海般压了下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任他聪慧异常，也想不明白眼前的状况！
……
“翁翁……小丫，铁牛……”
不多时，夫子的声音再度涌入他翁翁作响的脑海，杨小虎心神一颤，僵硬的转动眼珠，看向了身旁的‘小水牛’，晶莹的眼眸瞬间呆愣了……
铁牛也看向了他，
“啊哈哈……”
牛憨憨少年颤巍巍的抬起右手，满脸血污间带着哭腔的指着他，
“你，你的头，头发没了……”
听着异样的声音，看着那左臂空空如也的玩伴，看着那总与他作对吃瘪的好友，此刻满脸的血泪，心直口快如他，第一次不知该如何开口！
瞬息沉默之后，这才语色哽咽的道，
“小水牛，快爬下，快爬下，会没事的……”
也不知道是听清了他含泪的话音，还是疼的忍受不住，
“噗通一声。”
铁牛颤抖的身体直愣愣的软到在他的身旁！
望着那昏迷的好友，强忍着泪水转向了‘小丫’的方向，坑坑洼洼的地面，那还有其半分身影，
有的不过是模糊的鲜血以及一缕缕泛白的红绿布条！
眼中的泪水再也绷不住了，
“哇啊……”
……
听到他那绝望的哭吼，夫子渐弱的声音再度聚集，艰难的指了指学堂外的水潭，
“小虎，杨小虎，给我起来…快给我站起来……带着孩子们，往，往水潭瀑布跑……”
抽泣的身体，模糊的眼眶，在夫子的嘶吼之下，猛然平缓聚焦，
“水潭……水帘洞。”
想到那隐秘基地，杨小虎惊恐到麻木的心再度被唤醒，抹了抹脸上带污的血泪，也不知那来的勇气，原本僵硬的身体嗖的一下站了起来，
望着天空闪烁着的‘彩练’，肆意的舞动，触之即毁，无一物能抗！
山石炸裂，碎石如雨，整一末日降临，恍惚间竟与那山海异兽录中的场景不谋而合……
杨小虎粘满血污的小脸更加的惨白，身体控制不住的哆嗦着，艰难的咬着牙，
“小，小，小崽子们，把身边的姐姐弟弟妹妹，给我往水里扔……‘水帘洞’……”
沉闷压抑的炸裂之音，让几个同样吓傻了的精壮孩童，瞬间惊醒，
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僵硬的扯住身旁的玩伴，直奔水潭而去。
生死之下，愤懑之间，杨小虎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抓起一旁的铁牛，在夫子拒绝的目光中冲了过去，速度之迅猛，没有半分迟疑！
在其临近夫子的那一刻，借助俯冲之势，右臂猛然发力，隐约间‘咔嚓’一声骨骼碎裂之音，肩膀上的人影嗖的一下飞向了水潭。
杨小虎的身影一个踉跄，
‘噗通’一下，
直接跪在了夫子身旁，强笑着将目光从溅起的水花转向了夫子！
“我叫你不要管我，走啊……”
看着他那耷拉着的手臂，夫子满眼间尽是疼惜与自责。
杨小虎没有开口，朝其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无声无言！
深吸了口气，强行抬起耷拉着的手臂，一把抱住了夫子腿上的断梁，
“啊……给我起……”
拼命的嘶吼下，硬是忍着骨裂之疼，强行将碗口大小，比他还高的断梁抬了起来，
“哐当”一下，断梁被挪到了一边，甩了甩手上的血滞，一把抓住夫子的衣领，
回眼四顾，不远处一破损的‘铃铛’微微颤动，仿佛在述说，在求救！
那双欢喜崇拜的目光不断的冲击他的心神……直到被那‘铃声’淹没！
那是他送给‘小丫’的生日礼物，也是‘小丫’最喜欢的东西……
咬牙，闭目，头也不回的拖拽着夫子朝水潭挪动，一步，一步……
刚一入水，
“嘭嘭嘭……”
一连串的碎石如雨水般砸落，荡起漫天的尘土，远处村舍内的哭喊声，逐渐被淹没……
潭水之中，杨小虎麻木的将一老一少死命的往水帘洞拉扯，
身体的损失，心神的打击，外部绝命的威胁，此时此刻已然不能用‘艰难’两个字来形容了！
也不知道是上天眷顾还是可怜，数十颗碎石在潭水中擦身而过，硬是没在给他增添半分阻碍！
不知挣扎了多久，在他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终于将一老一少送上了水帘洞的石台，早已到达极限的身体再也坚持不住，无力的沉入水中……
原本肆意撒欢的潭水，此刻犹如巨石大山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恍惚间，透过波纹荡漾的水面，仿佛又一次看见了天空中的‘彩练’……绚烂夺目，却又冰冷无情……
意识渐渐模糊……
……
突然间，
一条枯黄的手臂强硬的捣碎了模糊的‘水面’，
“坚持住，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我能死，但你不能有事……”
模糊的声音之下，麻木的身体被狂野的拖拽，骤然一紧，恐怖的挤压力瞬间到达顶点，仿佛要将他碾碎，模糊的意识瞬间一片空白……
“噗呲”一声，水花飞溅，幼小的身体直接破水而出，绝命的压迫感骤然消散，不论是身体还是灵魂仿佛一下子从地狱中重生……
“好美妙的感觉……”
周围的一切模模糊糊，却又清晰可辨，潮湿的空气，滴落的水珠，嘈杂的瀑布，以及……
一道背影，
祥云为伴，仙褛为屏，凌空而立，昂首之间，俯仰天地……
“仙人？”
心念将起，只见那人抬手间，一道金色雷霆贯穿天地，山川倾覆，江河断流……
杨小虎的瞳孔意识瞬间支离破碎……
眼看即将化作虚无，随风消散，一只挤满天地的‘血色竖瞳’轰然裂开，
画面一顿，时空倒转，山川往复，江河复流，雷霆消失……
杨小虎破碎的意识瞳孔也在刹那间回转聚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