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北阙台…”
冰冷沉重的旨意,如同最后的丧钟,在王默残存的意识深处回荡,混合着灵魂撕裂的剧痛和身体被碾碎般的虚脱,将他拖向无光的深渊。李世民拂袖离去的背影,王德和禁卫们惨白的脸色,墙上那深黑色扭曲符号散发的阴冷恶意…所有的一切,都在刺眼的火把光芒中旋转、模糊、最终沉入绝对的黑暗。
…
意识如同沉在冰冷的海底,不知过了多久,才被剧烈的颠簸和刺骨的寒风强行拽回一丝清明。
眼皮重若千钧。勉强掀开一道缝隙。
视线模糊晃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深灰色、布满陈旧雨痕和苔藓痕迹的、不断移动的…宫墙?不,是车顶?他正躺在一辆异常简陋、没有任何皇室标识的乌篷马车里。身下是粗糙的草席,颠簸的车轮碾压着不平整的路面,每一次震动都牵扯着全身无处不在的剧痛。
冷!刺骨的冷!寒风如同裹着冰碴的刀子,从车帘的缝隙里疯狂灌入,刮在脸上,带走仅存的热量。身上只盖着一层薄薄的、带着霉味的旧毡毯,根本无法抵御深秋的严寒。空气里弥漫着灰尘、腐朽木头和一种…挥之不去的、阴冷的潮湿气息。
这是…去未央宫的路上?
王默艰难地转动眼珠。车厢内光线昏暗,只有车帘缝隙透入的、惨淡的晨光(或是暮光?他分不清)。角落里蜷缩着一个模糊的人影,穿着最低等内侍的灰布袍子,低着头,身体随着马车颠簸微微摇晃,像一尊没有生气的泥塑。没有铃儿…那个谜团重重、身负“冥刻”、被他无意间几乎害死的小丫鬟,早已被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生死未卜。
心口传来一阵钝痛,不知是伤势还是愧疚。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试图感知腋下那恐怖的源印。
源印蛰伏着。不再灼烫,不再剧烈搏动,但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冰冷,如同跗骨之蛆,盘踞在那里,汲取着他生命的热度,散发着无声的恶念。之前强行“反向共鸣”造成的灵魂层面的撕裂感依旧存在,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针扎般的刺痛。身体更是如同被拆散后胡乱拼凑起来,动一下都困难万分。
他尝试着调动一丝源印的力量,去重现那诡异的“灵魂视角”。没有反应。源印死寂一片,如同耗尽了所有能量,又像是在积蓄着下一次更恐怖的爆发。那卷轴…他下意识地摸向怀里,隔着单薄破旧的囚衣,能感觉到那冰冷沉重的暗金柱体依旧紧贴着心口。这是他现在唯一的依仗,也是最大的祸源。
马车颠簸着,仿佛行驶在一条荒废已久的道路上。车外异常安静,没有长安城的喧嚣,只有车轮碾压碎石和枯枝的单调声响,以及…呼啸不止的、如同鬼哭般的寒风。
不知过了多久,颠簸停止了。马车似乎停在了一片异常死寂的空地上。
车帘被粗暴地掀开。刺骨的寒风夹杂着浓重的湿冷腐朽气息,瞬间灌满了狭小的车厢,呛得王默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出了带着血丝的痰液。
“下来!”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在车外响起。不是内侍,那声音带着铁与血的硬度。
两名穿着与玄甲禁卫截然不同服饰的汉子出现在车门口。他们全身包裹在一种深灰色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紧身劲装里,外罩着同样深灰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皮甲。脸上覆盖着只露出眼睛和口鼻的金属面罩,眼神冷漠如同冰封的深潭,看不到一丝属于活人的情绪。腰间悬挂的并非制式横刀,而是一种更加短小、弧度诡异、刃口泛着幽蓝寒光的弧形利刃。他们身上散发着一种比玄甲禁卫更加内敛、却更加令人心悸的冰冷煞气,如同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杀戮机器。
百骑司!
李世民最隐秘、最锋利、只执行最黑暗任务的爪牙!
王默的心沉到了冰点。这绝非护卫,而是最严酷的看守!
一名百骑司探子伸出手,动作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如同拎起一件货物般,将虚弱不堪的王默从车厢里粗暴地拽了出来,丢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呃…”王默闷哼一声,冰冷的寒气瞬间侵入骨髓,冻得他牙齿打颤。他挣扎着抬起头。
眼前,是一座…孤台。
一座矗立在巨大宫苑废墟之中的、孤零零的高台!
未央宫!汉时辉煌的帝国心脏,如今只剩断壁残垣!巨大的础石半埋在荒草之中,断裂的雕梁画栋散落遍地,被厚厚的苔藓和藤蔓覆盖。高大的宫墙早已坍塌大半,露出后面更加荒凉破败的殿宇框架,如同巨兽腐朽的骨架,在惨淡的天光下投下扭曲狰狞的阴影。整个宫苑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荒芜、死寂和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寒风在废墟间穿梭,发出呜咽般的呼啸,卷起地上的枯叶和尘土,如同无形的幽灵在游荡。
而王默被丢在的地方,正是这片巨大废墟中心,一座孤峰般拔地而起的高台之下。台基由巨大的青条石垒砌,高达十数丈,陡峭得近乎垂直。一条狭窄、布满青苔、许多地方已经崩裂的石阶,如同垂死的巨蟒,蜿蜒着通向高不可攀的台顶。台顶之上,隐约可见一座同样由巨石垒砌、造型古朴厚重、仿佛与台基浑然一体的殿阁轮廓,在阴沉的天空背景下,如同蹲伏的洪荒巨兽。
那就是…北阙台?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历史沧桑和阴森鬼气的压迫感,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王默的喉咙。这里不是冷宫,这是一座矗立在巨大坟场中心的…石棺!
“上去!”冰冷的命令再次响起,不容置疑。
王默挣扎着想站起来,双腿却软得像面条,根本支撑不住身体。一名百骑司探子没有丝毫怜悯,像拖死狗一样抓住他的胳膊,强行将他拖向那狭窄陡峭的石阶。
粗糙冰冷的石阶摩擦着王默身上单薄的囚衣和裸露的皮肤,留下道道血痕。他几乎是被半拖半拽着往上爬,每一次被拉扯都带来刺骨的疼痛。寒风如同鞭子抽打在身上,视线因疼痛和寒冷而模糊。两侧是深不见底的、被荒草和废墟掩埋的陡坡,仿佛随时会将他吞噬。他只能看到眼前不断向上延伸的、冰冷的青石台阶,以及百骑司探子那毫无表情、只露出冰冷双眼的金属面罩背影。
这漫长的攀登如同通往地狱的折磨。当王默被粗暴地丢在北阙台顶冰冷的石地上时,他几乎只剩下半口气。
台顶是一个不大的平台,大约只有半个篮球场大小。地面铺着巨大的石板,缝隙间顽强地钻出枯黄的野草。平台中央,就是那座巨石垒砌的殿阁。与其说是宫殿,不如说更像一个巨大的石堡。墙壁厚实得惊人,开窗极少,且异常狭小,如同碉堡的射击孔。唯一的一扇门,是厚重的、包着已经锈蚀发黑铁皮的巨大木门,紧紧关闭着,透着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沉重死气。整个石殿笼罩在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冷氛围中,仿佛已经数百年没有人气。
王默蜷缩在冰冷的石地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和刺骨的寒气。他环顾四周。台顶边缘没有任何栏杆,只有低矮的石沿,下方就是令人眩晕的陡峭高台和远处无边无际的未央宫废墟。视野极其开阔,却也极其…绝望。凛冽的寒风毫无遮拦地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沙尘,抽打在脸上生疼。
这里…就是他未来的囚笼?一座矗立在巨大坟场中心的、孤悬于世的石头棺材?
两名百骑司探子如同两尊冰冷的石雕,无声地矗立在石殿那扇厚重的木门两侧。他们的目光穿透面罩,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死死锁定在王默身上,不带一丝温度。
时间在刺骨的寒风和死寂中缓慢流逝。王默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被冻僵了。就在他意识再次开始模糊之际——
“嘎吱——!”
一声沉重、艰涩、仿佛数百年未曾开启过的摩擦声,猛地从那扇厚重的包铁木门内传来!
门,缓缓地,向内打开了!
一股更加浓郁、更加阴冷的、混合着尘土、霉变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腐朽气息,如同尘封的墓穴被打开,瞬间从门内涌出!
门内光线昏暗。一个同样穿着深灰色劲装、脸上覆盖金属面罩的身影,出现在门内的阴影里。他的身形比门口的两个更加挺拔,眼神也更加深邃冰冷,如同万载寒冰。他并未跨出门槛,只是站在门内的阴影中,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昏暗的光线,落在蜷缩在石地上的王默身上。
那目光,冰冷、锐利、带着一种穿透皮相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极其危险、却又不得不接收的…物品。
“癸卯大人!”门口的两名百骑司探子同时躬身,声音带着发自骨子里的敬畏。
癸卯?!王默的心脏猛地一缩!影行者留在墙上的“血书”符号中,第一个词就是“癸卯”!
这个百骑司的首领…代号“癸卯”?!
癸卯并未理会属下的行礼。他的目光依旧锁定在王默身上,片刻之后,一个冰冷、毫无起伏、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声音,从面罩下传来:
“带进来。”
简短三个字,如同冰冷的铁律。
王默再次被粗暴地架起,拖向那扇如同巨兽之口的厚重木门。浓烈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他几乎窒息。当他的身体被拖入殿门内的阴影时,一股深入骨髓的阴冷瞬间将他包裹,仿佛瞬间坠入了冰窟!
门,在他身后沉重地合拢。
“嘎吱——哐!”
最后的光线被彻底隔绝。殿内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粘稠的黑暗!只有那刺骨的阴冷和浓郁的腐朽气息,如同活物般缠绕上来。
王默被丢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他蜷缩着,剧烈地咳嗽,感觉肺都要被这阴冷的空气冻裂。眼睛在绝对的黑暗中努力适应,却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无尽的黑暗和死寂,沉重地压在心头。
时间仿佛在这里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也许是一个时辰。
“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火石摩擦声,在死寂的黑暗中响起。
一点微弱的、昏黄摇曳的烛光,在不远处亮起。
借着那点微弱的光亮,王默终于勉强看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
这是一间极其空旷、极其高大的石殿。四壁和穹顶都是由巨大的、未经打磨的粗糙青石垒砌而成,透着原始的粗犷和沉重。殿内几乎没有任何陈设,只有角落里堆放着一些蒙着厚厚灰尘、看不清形状的杂物。正对着殿门的方向,是一张同样由巨大青石凿成的、冰冷简陋的石榻。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烛光来自石殿中央一根半人高的粗糙石柱顶端。石柱顶端凹陷处,放着一盏小小的、青铜铸造、造型古朴到近乎简陋的油灯。灯芯如豆,昏黄的光晕只能照亮周围不到一丈的范围,更远的地方依旧被浓重的黑暗吞噬。
而那个点燃油灯的人,此刻正背对着王默,站在石柱旁。他依旧穿着深灰色的百骑司劲装,覆盖着金属面罩。只是他并未像门口守卫那样站得笔直,而是微微佝偻着背,似乎在仔细端详着那盏油灯。他的身形在昏黄的烛光下拉出长长的、扭曲晃动的影子,投在身后冰冷的石壁上。
癸卯。
“这里,就是你的居所。”癸卯冰冷的声音在空旷的石殿里回荡,带着奇异的回音,“食物清水,每日辰时、酉时,会从门上的小窗送入。秽物桶在角落。非召不得出此门。”
他的声音毫无感情,只是在陈述规则。
“陛下旨意:静养。守心。”癸卯缓缓转过身,那双隐藏在面罩后的、如同寒潭般的眼睛,穿透昏黄的光晕,再次落在王默身上。这一次,那目光中似乎多了一丝极其隐晦的…探究?“守不住心…此地,便是你的坟墓。亦是…许多人的坟墓。”
守不住心…便是坟墓…亦是许多人的坟墓…
癸卯的话,如同冰冷的预言,重重砸在王默心上。他是在警告源印失控的后果!他…知道?!
癸卯不再多言。他走到石殿一角,那里有一张同样简陋的石桌和石凳。他坐下,如同融入阴影的石像,不再看王默一眼。只有那盏昏黄的油灯,在寂静中无声地燃烧,灯焰偶尔跳动一下,在粗糙的石壁上投下更加诡异晃动的光影。
王默蜷缩在冰冷的石地上,感受着那无孔不入的阴冷和死寂。未央宫废墟的呜咽风声,隔着厚重的石墙,隐约传来,如同无数亡魂的叹息。
北阙台…囚台…坟墓…
他缓缓闭上眼睛,将脸埋在冰冷的臂弯里。腋下的源印,在阴冷的黑暗中,如同沉睡的毒蛇,散发着无声的威胁。怀里的暗金卷轴,紧贴着心口,冰冷而沉重。
在这座矗立在巨大坟场中心的石头囚笼里,在这位代号“癸卯”、神秘而危险的百骑司首领的冰冷注视下,他的“静养”与“守心”之路,才刚刚开始。每一步,都如同行走在万丈深渊的边缘。
时间在绝对的死寂和阴冷中缓慢流淌,如同冻结的冰河。王默蜷缩在冰冷粗糙的石地上,身体因寒冷和伤势而不受控制地细微颤抖。每一次颤抖都牵扯着灵魂深处的撕裂痛楚,提醒着他强行“反向共鸣”带来的可怕代价。癸卯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坐在角落的石凳上,面罩下的眼睛隐在阴影里,只有那偶尔极其轻微转动的眼珠,证明他并非沉睡。
昏黄的油灯是这巨大黑暗石殿里唯一的光源和热源。豆大的火苗在青铜灯盏里摇曳着,将王默和癸卯的影子在粗糙的石壁上拉扯得扭曲变形,如同狰狞的鬼魅在无声舞蹈。空气里弥漫的腐朽阴冷气息,混合着灯油燃烧产生的淡淡烟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让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滞涩感。
守心…如何守?
孙思邈的要求是万念皆空,枯木死灰。可在这绝对的黑暗、阴冷、死寂和一位神秘杀神的冰冷注视下,恐惧如同最顽固的毒藤,死死缠绕着残存的意识。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为源印的苏醒敲响倒计时的鼓点。
王默强迫自己不去想影行者,不去想李世民,不去想那灭世的“源主”。他将全部残存的心神,如同溺水者抓住稻草般,死死地沉入怀中那冰冷的暗金卷轴。
指尖隔着单薄的囚衣,能清晰地感受到卷轴柱体的冰冷、坚硬和表面流转的、极其细微的暗金色光点。那源自卷轴的古老、冰冷、中立的浩瀚气息,似乎成了这绝望囚笼中唯一能让他感到一丝“安全”的存在。至少,它曾指引他发出那救命的“反向共鸣”,暂时击退了影行者。
源印网络…核心坐标…反向共鸣…构建屏障…
那些破碎的概念碎片再次在他混乱的意识中闪烁。唯一的生路…可路在何方?这卷轴只给出了方向,却没有地图,没有钥匙。
他需要力量!需要理解!需要掌控!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在极致的绝望中悄然滋生。
既然这卷轴能在他濒死时传递清晰的指令,既然它似乎能压制源印…那么…能否主动沟通?能否…从它那里,获取更多关于“反向共鸣”的信息?
这念头如同黑暗中点燃的微弱火种。王默不再犹豫。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挪动身体,用身体挡住癸卯可能的视线方向,将手极其隐蔽地伸进怀里,紧紧握住了那冰冷的暗金柱体。
意识凝聚。如同之前沉入源印时一样,他摒弃所有杂念(或者说,试图摒弃),将全部心神,不顾一切地…沉入手中的卷轴!
没有剧痛!没有意念洪流的冲击!
只有…一片冰冷、浩瀚、如同亘古星空的…沉寂!
那卷轴如同最深邃的宇宙黑洞,吞噬了他探入的心神,没有给予任何回应。它的冰冷中立,在此刻显得如此遥远,如此…漠然。仿佛之前传递指令的,并非它本身,而是某种预设的、被触发才会响应的机制。
失败了?
巨大的失落如同冰水浇灭了刚刚燃起的火种。枯寂的绝望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地漫上心头。
就在王默心神摇曳,即将再次沉沦之际——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悸动感,猝不及防地…不是来自卷轴!而是来自…他身下冰冷的石地深处?!
那悸动极其微弱,如同沉睡巨兽的梦呓,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苍茫!以及…一种与这未央宫废墟格格不入的、甚至比源印更加古老浩瀚的…金属般的冰冷质感!
王默的身体猛地一僵!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这感觉…似曾相识!在甘露殿偏院,当他点燃迦南梦引引来影行者时,地底深处也曾爆发过类似的嗡鸣震荡!那浩瀚苍茫的龙吟!是长安龙气?还是…别的东西?!
但此刻的感觉,与那时又截然不同!甘露殿的地脉龙吟是堂皇正大、带着守护意志的浩瀚威压。而此刻从北阙台地底传来的悸动,却更加深沉,更加内敛,带着一种…被禁锢、被遗忘的…死寂与冰冷!仿佛某种沉睡了万载的金属巨物,在无边的黑暗中,极其缓慢地…搏动了一下!
这悸动…似乎…引起了腋下源印的…一丝极其微弱的…共鸣?!
源印如同被惊扰的毒蛇,极其轻微地收缩了一下!不再是蛰伏,而是一种…带着警惕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渴求?的悸动!仿佛沉睡的恶魔嗅到了同类的气息,或者…食物的味道?
更让王默心神剧震的是!
当这地底的冰冷悸动与源印产生微弱共鸣的刹那,他紧握在怀中的暗金卷轴,竟也…极其轻微地震颤了一下!
卷轴表面流转的暗金色光点,瞬间变得明亮了几分!一股比之前更加清晰的意念流,不再是冰冷的指令,而像是一段被激活的、带着某种“提示”意味的碎片信息,猛地涌入王默的意识!
**“…地脉…节点…沉眠…锁钥…七杀…之…源…”**
地脉节点?沉眠?锁钥?七杀之源?!
“七杀!”王默的瞳孔骤然收缩!影行者留下的“血书”符号中,第二个词就是“七杀”!癸卯·七杀·未央!
这北阙台地底沉眠的…就是“七杀”?!是某种“锁钥”?还是…“源”?!与源印同源的“源”?!
巨大的信息量和恐怖的联想,如同惊涛骇浪,瞬间冲垮了王默刚刚构筑的心理防线!他再也无法维持枯寂的状态!身体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恐惧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怀里的卷轴也因为他的颤抖而更加明显地传递着冰冷的震颤感!
“嗯?”
角落的阴影里,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冰锥般锐利的鼻音。
癸卯动了!
他如同从阴影中浮出的鬼魅,无声无息地站了起来。那双隐藏在面罩后的寒潭双眸,瞬间爆射出比油灯光芒更加刺人的精光,穿透昏暗,死死锁定了蜷缩在地、剧烈颤抖的王默!
“你…感应到了什么?”癸卯冰冷的声音在空旷的石殿里响起,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王默的心上!
他果然知道!他知道源印!他甚至可能…知道这北阙台地底的秘密!
王默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巨大的恐惧和刚刚窥探到惊天秘密的震撼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窒息!他死死咬住牙关,强迫自己低下头,避开癸卯那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声,试图用最直接的痛苦反应来掩饰内心的惊涛骇浪。
“没…没什么…冷…好冷…”他断断续续地嘶哑道,身体抖得更厉害,将脸更深地埋进臂弯,也顺势将怀中那震颤的卷轴死死压住。
癸卯没有立刻说话。他缓缓迈步,沉重的皮靴踩在冰冷的石地上,发出清晰而压迫的“嗒…嗒…”声,如同死亡的鼓点,一步步逼近蜷缩在地的王默。
那无形的、如同实质般的冰冷杀意和审视目光,如同最沉重的枷锁,将王默死死钉在原地!他能感觉到癸卯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他身上反复扫描,似乎要穿透皮肉,看清他体内躁动的源印和怀中隐藏的秘密!
冷汗瞬间浸透了王默单薄的囚衣。他知道,自己刚才的剧烈反应,绝对引起了癸卯最深的怀疑!在这座孤绝的囚台,在这个深不可测的百骑司首领面前,任何破绽都可能是致命的!
就在癸卯的脚步停在王默身前不足三尺之处,那冰冷的阴影即将将他彻底笼罩之际——
“呜——!!!”
一阵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都要清晰的、如同洪荒巨兽在深渊中发出痛苦咆哮的恐怖悸动,猛地从石殿地底深处,轰然爆发!!!
轰隆隆!!!
整个巨大的北阙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撼动!脚下冰冷的石地剧烈地震颤起来!如同爆发了最强烈的地震!巨大的青石在呻吟!穹顶簌簌落下灰尘!那盏昏黄的油灯疯狂摇曳,灯焰几乎要熄灭!墙壁上扭曲的鬼影疯狂舞动!
“噗通!”王默被这剧烈的震动直接掀翻在地!怀中的暗金卷轴在剧烈的震颤中几乎脱手飞出!
癸卯身形一晃,脚下如同生根般稳稳站住!但他的眼神,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惊骇!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同利剑般刺向脚下剧烈震颤的石地,又瞬间转向被震翻在地的王默!那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疑和一种…被触及了最核心秘密的暴怒!
“地…地龙翻身?!”癸卯的声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冰冷的决断!他猛地探手,快如闪电般抓向地上翻滚的王默!目标…赫然是他怀中那因为剧烈震动而露出一角的暗金卷轴!
他要夺卷轴!
就在癸卯那裹着深灰色手套、带着刺骨寒意的手即将触及卷轴的刹那——
嗡!!!
王默腋下的源印,如同被这地底巨兽的咆哮和癸卯的杀意彻底激怒!一股远比之前“反向共鸣”更加狂暴、更加混乱、充满了毁灭气息的冰冷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流,轰然爆发!不再是杂音!而是…一种原始的、纯粹的、属于“源”的毁灭咆哮!
“呃啊——!”王默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七窍之中,鲜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他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撕扯,猛地向后弓起!双眼瞬间被一片充满毁灭欲望的暗金色光芒充斥!
这一次,不再是“反向共鸣”的干扰!而是源印在内外刺激下的…失控暴走!向着彻底苏醒…迈出了致命的一步!
癸卯抓向卷轴的手,在距离目标仅有一寸之遥时,猛地顿住!他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烧,闷哼一声,触电般缩回手!覆盖着手套的手背上,竟然冒起了一丝诡异的、带着焦糊味的青烟!他眼中爆射出骇然的光芒,死死盯着王默身上爆发出的、那令人心悸的暗金光芒和毁灭气息!
“源印…暴动?!”癸卯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忌惮!
轰隆隆!!!
地底那洪荒巨兽般的咆哮和震动更加猛烈!仿佛在回应着源印的暴走!整个北阙台都在哀鸣!巨大的裂缝,如同狰狞的伤疤,开始在那粗糙厚重的青石墙壁和地面上…蔓延开来!
尘土弥漫!碎石滚落!巨大的石殿如同狂风暴雨中的破船,随时可能分崩离析!
在这天崩地裂般的末日景象中,王默如同一个被暗金光芒包裹的、散发着毁灭气息的血人,在冰冷的地面上痛苦翻滚、嘶嚎。癸卯如同最警惕的猎豹,在剧烈摇晃的石殿中稳稳站立,冰冷的眼神在失控的王默、怀中露出的暗金卷轴、以及脚下那不断蔓延的恐怖裂缝之间急速扫视,似乎在权衡着最危险的抉择。
未央宫北阙台,这座沉寂了数百年的石头囚笼,在“癸卯”、“七杀”、“源印”的碰撞下,终于撕开了平静的表象,露出了其下…埋葬了万古的恐怖真相!而王默,正处在这场恐怖风暴的最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