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昏鸦哀嚎,好一片凄凉肃杀之景。突然,林中的乌鸦惊慌失措的向四周飞走,仿佛看到了什么令它们极度恐惧的事物。待它们四散飞尽,这片林中却又陷入可怕的寂静中,这静来的可怕,有一种摄人心魂的诡异气息。
遁寻着乌鸦惊起的地方而去,一座茅草屋渐入眼帘,一位老人正坐在门前的台阶上,他双目紧闭,神情异常安详。忽然,他睁开了眼睛,静静地望着远处乌鸦飞起的深林,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就在老人睁开双眼之际,草屋门前的草地上突然升起一团黑色的雾气,只见那黑色的不断升高,足足有七尺有余,甚是诡异。老人盯着眼前的景象却显得异常镇定,显然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那黑色气息愈发强烈,只见一道黑影从里面缓缓走出,整个身体都被一身黑袍包裹着,加之黑色气息遍布全身,此人的四肢和五官根本无法看清。
那黑影距离老人有数丈之远,两者对视并未说话,只见那黑影伸出右手,黑色的气息瞬间暴涨数倍,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巨大的黑色气刃从黑影的右手中爆发而出,直击老人而来。此时的老人早已经放弃了抵抗,面对突如其来气刃,他再一次闭上了眼睛,仿佛在迎接死亡的到来。
就在气刃即将触及老人身体的时候,只听一声犹如冰面爆炸的刺耳声音响彻了整个森林。周围的一切顷刻间都被披上了一层寒冰,飞向老人的气刃也在瞬间被散发出的寒气所打断。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黑影人看着脚下被冰覆盖的地面,虽然未见真身,但从他的动作可以看出此时的他心里出现了波动。而屋前的老人早已被这刺骨的寒气冻的失去了知觉,蜷缩在那里直打哆嗦。黑影人立刻觉察出寒气的来源,猛地转身看向身后。果然,一个男子出现在他的身后,黑影人死死盯住眼前的男子,他已经无暇顾及他的猎物,男子的出现让他感受到了很大的威胁。
黑影人开始积聚力量,全身黑色气息暴涨数倍,最终化为一柄巨大的黑色宝刀以极快的速度冲向男子,所经之处飞沙走石无一活物。面对如此强烈的杀气,男子却只在原地一动不动,未做任何抵御。
就在巨大黑色刀刃即将触及男子身体的瞬间,男子动了,却是穿刃而过,眨眼间就来到老人面前,再回头看那黑影人,却已成为了一座冰雕矗立在那里。在此期间,老人虽被寒气侵体,但他的眼睛却一直注视着面前的一举一动,当看到男子穿刃而过的那一刻,他惊呆了,未曾想天下还有如此诡异的武功。
当男子停在老人面前,他这才看清男子的真面目,男子身着素布白衣,长发止肩,面容端庄却又似饱经风霜,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有一种让人无法直视的逼迫感。他的背后背着一把剑,只不过被包裹着,看不清什么样子。总而言之,男子的打扮与常人并无特别之处,但是在他身上你总会感觉有一种不凡的气息,让人无法忽视。
“吾与先生素不相识,今却烦劳先生出手相救,可我已是一个将死之人,先生救我却不知所谓何意?”显然老人早已做好了赴死的觉悟,救与不救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了。
“和他一样。”男子眼神往身后一瞥,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
老人长叹一声,露出一脸无奈的表情。
“刚刚若不是先生出手相救,老朽早已化为一具尸体,我心已无贪生之念,就让这一切埋葬在深山野林中罢了?”
说完,老人扶着台阶旁边的木桩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男子侧对着他没有答话。只是望着仔细的观察着周围的景象。
“若是已无贪生之念又岂会在这深山野林中将这田园生活打理的如此井井有条?若一心求死又何苦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苟活数十年?”
男子的语气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每一句话都在击溃老人的内心。
“老夫如今只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的躯壳罢了,是生是死也不过就在眨眼之间,至于你想要知道的答案,我想还是让我一同带进我的坟墓吧,已经有太多的人为此而丢掉性命,如今的乱世,知与不知,是祸是福又有谁能左右?罢了罢了。”
说完,老人步履艰难的朝屋内走去。就在他前脚即将踏入门槛之际,只听‘嗖’的一声,只见一物瞬间从老人的耳旁飞过嵌入在了门柱上。老人定睛一看,是一块玉佩,老人颤抖的双手赶紧取下玉佩,久久不能释怀,眼角的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
“这可否算一个理由?”
听到男子的话,老人这才回过神来,忙问道:“这玉佩从何处而来?快告诉我。”说完老人走上前来,竟然扑通一声跪在了男子面前。
男子回头见状,连忙上前将老人搀扶起来,走到一旁的石桌前坐了下来。
“十二年前,杜阳城中发生过一起灭门惨案,府中家眷仆人共三十五口人居然在白天被一场大火全部烧死,这枚玉佩的主人就是那场大火唯一的幸存者。”
说完男子正面对视着老人,老人此时神情激动,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那玉佩,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连忙上前向男子询问:
“他现在在哪里?快告诉我!”老人用几乎疯狂的语气追问着男子,而男子却显得很从容,没有一点想要立刻告诉他的意思。
“如果我现在告诉你,又能如何?”男子的这番话显然是在质问老人,老人心头一愣,没有答话。
“我只能说他现在很安全。没有人会知道他的存在。”
听到男子的回答,老人的心情平复了许多,他看了看眼前的男子说道:“老夫承蒙先生大恩,还未请教先生大名。”
“在下楚星辰。”男子没有过多陈述
“先生此次出手相救,是想从老夫口中知道什么?”
老人说话间口气中透露着轻蔑。虽然男子出示的玉佩确实是自己孙儿的贴身物件,但多年逃亡之路让他对外界的一切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男子显然察觉到了老人的变化。
“此处向西三十里有一户人家,家中有一十六岁少年便是你要找的人,等你找到他我再来拜访。”
说完,男子身影一闪便消失在这山林之中。
老人看着男子消失的方向注视了许久,不知在想些什么,再回头看看刚才与之交手的那黑影人,早已化为一滩黑水,侵染了整个草丛。
次日黄昏,一只渔船正在向河边驶来,准备靠岸,船上的一老一少脸上都露出开心的笑容,想必是满载而归,就在岸边不远处有一处房屋,屋内的炊烟早已升起,这时一只狗儿从中窜了出来,直奔渔船而去。随后,一位老妇也出来迎接,他们提着满载而归的鱼篓说着笑着,流露出的都是满满的幸福。如此温馨的一幕却被一旁躲在暗处的一位老人尽入眼底。
此人便是之前被素衣男子救下来的那位,老人显然听从了那男子的话,来到了这里,殊不知他已在这里守候了整整三天,他的眼睛一直注视着那个少年饱含深情,这便是那日素衣男子口中所说的那个少年,竟是老人在这世间唯一的后人。老人此刻笃定的神情证实了男子所言非虚,这少年就是老人苦苦追寻的人。他是多么的想要冲出去,即便无法相认,哪怕说上一句话,一个眼神也是好的,可他没有,理智最终战胜了欲望。终于,他走了,拖着孤独的背影消失在林中。
老人回到了住处,抬头一望,只见那素衣男子早已等候多时,老人没有过多的吃惊,上前伸手示意男子进屋叙谈。于是二人便来到了屋内。
“先生请坐。”说着朝给男子倒了一碗水。
“鄙舍简陋,只能以水代酒,以此感谢先生救我孙儿之命,还望先生不要见笑。”说完老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双手举碗,男子见状,连忙起身相扶。
“老人家快快请起,其实真正救您孙儿的不是我,而是家师。”听到男子的话,老人神情闪过一丝焦灼,在男子的搀扶下,起身坐在了桌边。
“您不必担心,当日救出之时只有家师一人,那孩子为了躲避追杀,像是被人用迷药迷晕过去,然后被埋在了厨房灶台的土灰之中,这才索性逃过一劫。”男子说完,老人的神情安抚了许多。
“敢问令师如何称呼?”老人问道。
“家师向来淡泊名利,对于自己的名讳从未提及,望请见谅。”
“先生严重了,老夫未曾想到如今蒙你师徒二人如此恩情,可惜了,老夫现在已是风烛残年之躯,当真无以为报,若先生要问,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老人一脸镇定道
“家师能救下您的孙儿虽事发突然却也绝非偶然。”
“此话怎讲?”老人疑惑的问道。
“家师曾经秘密调查过一件事,此事牵连甚广,调查途中家师意外发现老人家你也牵连其中,这才机缘巧合救下那孩子。”
“这也许就是天意吧!”听完男子的话老人感慨道。
“先生刚刚提及我也牵连其中,不知当时令师所查何事?”老人问道
“何事?事到如今难道您还不肯如实相告?”面对男子的追问,老人眼神下意识的闪躲。
男子见状,继续发问。
“不知道老人家是否对这个人的名字有所了解?”
“谁?”面对男子接二连三的追问,老人内心开始出现波动。
“武安君。”男子脱口而出。
这三个字一出口,老人突然站起,拳头紧握,显然这个名字对他的刺激不小。他没有再坐下,而是颤抖着身体,向窗台走去。
他来到了窗台,用手扶住一旁的木板作为支撑点,年迈的身躯在不停的颤抖,给人一种随时都能倒下去的样子。他看着天边,渐渐的闭上了双眼,这一刻,他的脑海里不停地浮现多年前的那一幅幅画面。
突然,他睁开了双眼,像是被什么惊吓到一样。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终归还是要来的,是没有办法逃避的,这也是天意。”老人家终于开口了。
“若老夫猜的不错,你师父当年查的那件事可是长平之战?”老人静静地站在窗台问道。
“正是。”男子肯定的回答道
“你们师徒二人对老夫有恩,老夫并无意冒犯,别说是你师父,就连当时的王侯将相都唯恐避之不及,现在谈及此事又有何用?”说完老人无奈的叹了口气。
听完老人的话,男子起身,慢慢走向门口,也望着天空。
“那确实是一件地狱般的恐怖回忆,秦昭王四十七年,秦国名将白起在长平之战中战胜了赵国军队,原来已经是俘虏的赵国士兵,即便是作为劳役也能有一条活命的出路,却不曾想等待他们的竟是灭绝人寰的屠戮,将近四十万赵国军民被生生活埋。”说到这,男子和老人的眼神中充满了凄凉。
“白起,作为作为秦朝最杰出军事奇才,一代名将,纵然再好大喜功、杀戮成性,很难想象能拿四十万已经失去反抗能力战俘进行肆无忌惮的屠杀。然而就在被活埋的第二天,有人潜入事发地,想要一探究竟,当他挖开其中一处的尸体时,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只见那尸体就像是一副人皮包裹的骷髅,摄人心魂,恐怖至极。他随后又挖开了几具尸体,结果都是一样的景象。但是没想到的是,他回到了家第二天便死了,死状和先前的尸体如出一辙。”
说到这里老人的表情很是震惊。
“若是正常死亡,便是罢了,然而那些士兵死亡后尸体一夜之间竟化为皮骨,而且无外部创伤,简直是骇人听闻。可如今白起已死,当年参与屠杀的秦国将士只是负责埋人事宜,对埋人之后的事情一概不知,现在想要知道其中的真相,或许只有一个人能解答,而这个人可以说是白起的影子,不知我说的是否正确,天机使赵无冥赵大人?”显然,男子的最后一句是在对老人说的。
“看来你的调查很详细,赵无冥这个名字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没错,先生口中之人正是老夫,”说完老人又回到了座位,男子依旧站在门口。
“作为将军身后的幕僚,虽然对将军的很多事都有所了解,但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知道。我只是记得将军出战前一个月,一天夜晚秘密会见过一个人并且交给他一块残缺的羊皮地图,上面的线条轮廓因年代久远早已模糊不清,但是有一处标记却显得格外醒目,将军收到地图残卷后秘密交给了我,让我试图找出图中标记所在,经过半个月的参考历代文献典籍和实地查勘,最终确定了那标记的所在地。”
“难道?”男子显然有所察觉。
“没错,正是长平!”老人肯定的答道。
“难道世间竟有如此离奇的巧合!”男子也面露惊疑之色。
“那晚会见神秘人之后,我曾问过守卫的士兵,当晚是否有人出入府邸,士兵却说没有,那人自此以后就像是凭空蒸发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至于当晚他们说了什么,老夫也不清楚。”说完老人显得有点激动。
“虽然未明真相,可事到如今,想想那那赵国将近五十万的冤魂竟是我一手造成的。若当初自己向将军禀报查无此处,或许一切都可避免发生。”说完老人伸出颤抖的双手看了看,满眼的自责。
“那日追杀你的人你可知晓其来历?”男子话锋一转。
“我虽不知其来历,但却清楚他们一定与那张残缺不全的羊皮地图有关,显然他们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
“那张残卷现在在何处?”男子不急不躁的问道。
“那张残卷一直以来都是被武安君贴身携带,自武安君死后便下落不明,现如今知道有这张残图存在过的人,或许也就只有那日追杀过我的人了。”
“武安君白起的死因一直成谜,如今羊皮地图又不知所踪,一切又仿佛回到了起点。”男子暗自道。男子沉默了一会,然后转身准备离去。就在这时老人说话了。
“先生留步。”
男子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先生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查这件事?”
男子没有正面回答老人,而是说了一句话:
“觅星万千,浮生勿语。”男子没有回头。
“星辰氏?”老人脱口而出。
老人说出这三个字后男子并未吃惊,反而在意料之中。
“老朽曾在将军口中听过星辰一脉的传说,星辰氏起源于上古夏朝,精通星卜之术,常辅佐各代帝王教化民众以安天命。后来却在武王伐纣之战中随着商纣王的覆灭销声匿迹,周天子曾经下诏寻找星辰氏却一无所获。将军生前也曾寻找过星辰一氏也是一无所获,却不曾想如今让老夫遇到!”说完边大声的笑道。
“既然天意难违,老朽又怎能逆天行事。”说完便从胸前取一物递给男子。
男子接过定睛一看是一块玉牌,从质地来说这块玉牌的价值不菲,玉牌上面雕刻着一种从未见过的凶兽图案,却看不到它的上半身,这是一块残缺的玉牌。
“这是何物?”男子质问道。
“这是将军被刺死前一个月交给我的,当时将军嘱咐我说如果以后有人要追查当年的长平之战就把这块玉牌交给他让他带着这个去北方找一个漠水的地方,到时候他就会知道他想要的,自那之后,我曾足迹踏遍北方全境也未能找到将军口中所说的地方。”
听老人说完,男子仔细的打量了一番玉牌,若有所思。
“如今尘事已了,最后老朽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有劳先生。”老人眼神中透过些许凄凉。
“您请说。”
“先生既是星辰一氏后人,老朽担心日后我那孙儿恐遭不测,劳烦先生届时能护他周全。”
“请放心,令孙既是师父当年所救,在下定当竭力护他周全。”老人听男子说完欣慰的笑了,佝偻着身躯一步一步的回到茅屋中,而男子也背着剑,随着一缕幽风拂过,消失在了林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