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倪所不知道的是,红妍其实已经昏厥了过去——也许让她保持清醒的话,一定会铁了心拉着阿倪一起走。
在这样一片密集的林子里,他只要一直躲着也能保证短时间内不被发现——但如此一来,他们的进程就会被打断,出口一旦驻扎人员,自己和红妍便将彻底成为瓮中之鳖。
“不要停……不要停……”卫此刻体力已经有些透支,汗水已经将全身的衣物寖湿,每一步走动都觉得极为不适——他喘了几口气,好在背后仍然一片寂静。
很小以前,他就来过这片林子。
卫记得是那个叫上官伍的男人带自己来的,他总是在半夜穿着一件漆黑如墨的长袍来见自己,眼神幽邃,却又时而如剑锋般锐利,即便他总是面无表情,却从未对自己失去耐心。
控制妖力,辨别草药,适应树林的环境——他没有问缘故,上官伍也从未提过。
也许,仅仅只是因为卫觉得他可信——身边的人哪怕再对自己如何好,哪怕他们相处的再融洽,卫也能看出他们眼神中的怪异。
“你只要记住,有一天,这片树林响起了虫鸣时,就带着红妍逃吧——我相信你会喜欢上她的,可那时你所要在意的第一件事并不是相爱,只要记得……”
“逃出去。”
而后,上官伍面色冷峻,一抹杀意从双眼中绽开。
他让卫感到颤栗,即便知道他手握着的短剑不会刺进自己的胸膛,卫也还是拼命的开始往外逃窜。
“鸳鸯之死”计划中,红妍是一个野蛮性子,而后因村子里的议论而变的端庄的小公主;卫则是由上官伍从小带到大的苦修徒弟。
对于这类训练,他们没有理由怀疑。
“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不为什么,我只是对这些麻木的族类感到厌烦。与其苟延残喘,倒不如让它彻底消亡。”
上官伍曾告诉过他一处可以躲藏的山洞,它的另一端连接着妖界第四大的灵器市场——那里一般只有出口与入口才会有人确认身份,适当采集洞里的药草来换取食物,再慢慢的想办法逃出去。
“睡的还真死啊!”卫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红妍,一步一个脚印的继续赶路。
天已经有些蒙蒙亮了。
卫呆呆的看着周围的雾气,随即根据月亮下落的位置确认好方向。
“沙沙沙——”
卫的耳畔时不时的开始传来身体摩擦树枝树干的声响,他确定了已经快到边界。
四周越来越窄,树干越密集,对于后面的追赶者来说也就越多阻碍。
可来不及喘息,他就已经瞥到了前方与后方闪过一抹艳红,跟着是更多光亮——原来,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包围圈。
卫让阿倪别跟上的决定是正确的,否则他也会受到牵连,这里妖力还是限制着,根本无法逃走。
来不及等他想好办法,那群人已经高举着火把围了上来,形象就像很久以前神族为了祭奠神而套着深红色的布衣。
他们带走了红妍,随即又涌上来一群人,一个老者狠狠地踢了他两脚,也不管他在不在乎,恶狠狠地啐道:“呸!还好知道上官伍那个家伙靠不住,我又派人暗中观察。咱们连自己的宿命都管不了,为什么还要关心两个活不长的孩子的生死!明明都要他们去死了,还假装关心——我看那几个老家伙也不过如此。”
卫被一行人五花大绑的锁在了一个木桶内的柱子里——这有些像古时的那些神所进行的刑法,能彻底锁住灵力与神力。
卫知道,上官伍多半已经被罢免了“鸳鸯之死”的职权,也许他现在正在地狱一边哀叹鸳鸯一族那可笑的宿命,一边备好糖饼与桃花酿等着自己。
他爱喝桃花酿,红妍喜欢糖饼——想来也许地狱的日子也不错。
那伙人也许早就拟好了自己与红妍那本不该存在的爱,早就拟好了那轰轰烈烈的死亡。
可当颠簸的路途结束后,木桶打开,他却只看到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眸子与自己对视,一边轻轻摸着自己的额头,一边用那空灵的声音对自己打招呼:“小鸟——你好!”
“你是……红妍的师傅?”卫想起了记忆中带着红妍打水漂的那个不着调师傅,却怎么也无法将她与眼前这位看起来像是大姐姐一样的人连接起来。
“嗯……不过你看起来不太好。”对方一脸扫兴的摆了摆手,介绍道,“我呢,就是他们请来给你清洗记忆的人——关雎玖。还有什么遗言吗?”
“切,反正都快清除记忆了——我的遗言说了也没要听的人……”卫把头撇了过去,“上官伍那家伙也许已经被你们用来测试灵器的效果了吧?”
“噗——”关雎玖像是被什么呛了一下,强忍着笑打趣道,“好歹他也是从小把你带大的,你还这么咒他。”
“难道不是么?‘鸳鸯之死’的策划人企图破坏这个计划而被罢职——你们不可能会放过他!”卫说的很确定。
“行吧行吧,那,不想知道红妍在哪吗?”
卫抬起头,稚气的脸上仍旧是一如既往的不服气。
“太强硬的话,我不告诉你。”关雎玖皱着眉摇了摇头。
“好吧。那赶紧的吧!”卫爽快的翻了一个白眼,“先杀我的灵魂,再杀我的肉身——你们白骨一族都这么无情么?”
“人都走了还说呢?”
“这不是配合姐姐你嘛!谁让姐姐你温文尔雅,还美若天仙呢——”
关雎玖没好气的松开了卫的绳子,狠狠地在他脸上拧了拧。
“你也真是好命,怎么偏偏选你这个时而呆板时而精怪的小子娶我们家妍妍——还记得这里吗?”
卫抬起头,认得这是鸳鸯庄与白骨庄的通道。人类貌似也出现过了各个部落的通道,而集聚地则被他们称为国家,朝代。
“若是逃了出去,就带红妍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吧。”
“你……不跟我们一起逃吗?”
“早在我被收入白骨庄的那一刻,心脏便被种下了戏命锁——一旦他们要求我完成的事未做到,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立刻死去。”关雎玖摇摇头,“据我所知,上官伍也一直在家族的布控之下。”
卫点了点头,知道所谓的家族指的是白骨内族——关雎玖也只能算是白骨庄的打杂人员,一旦做了什么错事,便会被扫地出门亦或清理门户。
“要是,从一开始我们就被蒙骗,永远不知真相就好了。”
“如果从一开始就被蒙骗,我也许就没什么好挂念的——就留在鸳鸯庄,以为这就是我的全世界。”
“就连死,安排的也是那么漂亮。”
卫惆怅了起来,可又实在想不出什么华丽的词汇来形容自己。
严格来说,他挺害怕外面的世界的。他不知道外界有没有村子里的桃花,每隔一年都能喝上隔年的桃花酿;他也不知道外面还会不会有和红妍一样,每晚都以一副忧愁的模样捂着胸口的女孩;也不知道她们还会不会和红妍一样只会“咦咦哼哼”的唱着歌却从来没有一句歌词。
若是上官伍和关雎玖没有告诉自己,那一切就好办了。
他可以傻傻的以为自己生活的很幸福,等到时机成熟,在他们的安排下遇到漂亮的红妍,演绎一段苦情悲壮的爱情故事。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清楚村子里的人不愿意留着自己喝酒唱歌,也不允许他爱上别的女孩。
在白骨眼里,他是灵器的原材料。
在村子里的人眼里,他是活命的祭奠品。
就这么简单。
“别想那么多了,要不是因为受害者是我妹妹,你的梦想就成真了。”关雎玖不知何时抓来了一柄折扇,只是对着卫的额头微微用力便把他从忧郁拉回现实,“为了稳妥一些,我会对你用一种短暂的灵术——暂梦,一旦遭受重大打击亦或受到了很多的伤就会重拾记忆。”
“要是你骗我怎么办?”卫瞪大了眼睛,可随即又妥协了下来。
反正他挣扎也没有用,骗不骗的又有什么所谓呢?
“别担心,到时候你会和红妍相遇,你们两人被植入的记忆和原本的设定差不多——最后你们在鸳鸯庄遭遇白骨追杀,红妍的叔叔将你们互送进那个山洞后,也会被屠杀——按照约定,我会在山洞里把你们逼到绝路。”
……
“然后……就是花依和你们说的那个
故事。”卫卧在花依的怀里,因为灵力受损,他只能以原来黑猫的姿态存在,“总之,如你们所见,我们是一对鸳鸯——当然,那时候的鸳鸯一族并不是现在的鸳鸯,两者只是长的有点像。”
说完,卫伸出一只猫爪,一对银色的鸳鸯微微飘起,在半空中翩翩起舞。
“那,你们之后的记忆是怎么样的?”
“我就以为自己是一只白骨精,和关雎玖在一起,想守着卫的十世轮回。”
“我呢,就像她说的那样呗。”
“可,关雎玖的目的还不是达到了?”唐装小孩反应了过来,伸出食指点了点那个玉佩,“白骨一族最善长这类事情不是么,把你们玩的团团转,最终还让你们感到庆幸。”
“无所谓啦,反正结果也没那么坏——这块鸳鸯玉佩如果与灵师互相通融,我们还能渐渐实体化。”
“……晕了晕了。”白茶扶住额头,摇晃了一会,兴致勃勃的提议道,“不过,等你们可以实体化了我就带你们吃鸳鸯火锅!”
“!!!”
“误会,误会。给你们夫妻俩的房子起个名儿呗?”
“就叫……花依小闺房!!!”花依高兴的跳起,全然忘记了怀中的黑猫。
“咳,毕竟是灵器,就叫戏鸳鸯吧。”卫老脸一红,连忙转移话题,“我也比较赞同这小孩的,既然她能随意篡改记忆,那我们随意被她调戏玩弄也毫不知情。”
“难道妖界就这样任白骨独大?”
“事实上,绝大多数妖怪都能轻易破掉所谓的篡改记忆,除非是强制措施下被控制——但,如果我们所居住的鸳鸯庄真的存在,那一切就都说的通了。我们一直以人的习性生活,只要他们不让熟练使用灵力的方法传入鸳鸯庄,也不让我们跑出那个包围圈——我们就始终是被白骨所控制的猎物。”
“你想去看看吗?”
“不知道,但是,白茶——我觉得你可以尝试着更多的接触妖界。”卫看向白茶。
“我吗?”白茶有些不知所措,叹息道,“我不行啦!我连基本灵术都学不会……也许臭道士可以。”
“这件事,只有你做得到。”卫顿了顿,接着劝道,“你知道你的紫荆从何而来吗?”
“知道啊,一个会捉老鼠的大叔送给我的啊——也许是没用的灵器吧,除了认主以外,狸猫说它只有六个自束灵术可以施展。”
“六……六个?”唐装小孩都有些坐不住了。
“很多吗?”白茶将紫荆拿出,这奇特的风铃因为施展灵术后全身都泛着一层淡紫色光芒,只是握在手中也能感受到一股暖意缓缓流向她的掌心。
“你知道普通的灵器有多少自束灵术吗?”
“多少?”
“一个啊!一个啊!”唐装小孩突然觉得眼前的一人一猫有些杀胚过头,你说他们一般吧,这猫知道紫荆有六个自束灵术也很淡定;你说他们很厉害吧,两个人连低级幻术都不能来去自如,一个嗜睡,一个嫌弃风铃不能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