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井家族一大半势力主要盘桓在北昌城。
另一部分便是远在东洋之外的甫井令道的父亲及其身后势力。
之所以说北昌城有大半。
无非就是甫井家族为了将外界传闻中所谓酒囊饭袋的甫井令道稳稳坐牢少将之位,将日式精英中的“萃英团”秘密登陆了莲桥城。
加以日夜规训,只为了辅佐甫井令道。
但在北昌城也有属于甫井令道的大本营——瑞达公馆。
在前任北昌城的市长离奇死亡后,瑞达公馆一度成为了北昌城人人不敢触及的领域。
直到甫井令道重金买下并举兵搬迁住进。
一开始,所有北昌人也只当甫井令道这一行谦逊且礼数有加的日本人当了冤大头——花大钱住凶宅。
但直到如今,北昌人人才逐渐发现,瑞达公馆属于日本人的地盘不假,可日本人势力竟逐渐伸手向北昌的其他地方。
如同白月楼的烧毁。
寻找未婚妻因而携枪威压群众如此明显的蹩脚说辞。竟让北昌法庭当场宣判甫井令道无罪!
这一时,各大报社开始传起了另一批声音——坚决质疑甫井家族身后势力居心不良,强烈谴返甫井令道等一干虎视眈眈的日本军队!
甫井令道不堪其扰。
甚至现如今,他驱车自北昌城最繁华的街道还能遭到埋伏与暗杀。
直到甫井令道遭到第七次暗杀,深觉异常,怀疑有工派分子伺机作乱,而准备动用萃英团做清剿计划。
但在这番情景下,竟真的找回了自己的未婚妻。
甚至这位未婚妻还为甫井令道挡下了第八枚暗杀甫井令道的子弹。
甫井令道也借此大肆宣扬一番后,北昌城表面也确实暂时停歇了对以甫井令道为首等日本人的讨伐。
只是看着榻上还在昏迷的未婚妻。
甫井令道却忍不住地发笑。
转身对着在一侧待命的黎漾望去。
“黎小姐。”
“少将言重了,属下现在名为柳木合颜,还是少将给属下的赐名。”
黎漾如今面对甫井令道时,是极尽肝胆与衷心。
连甫井令道此时想发作,竟也挑不出错处。
可挑不出错处,就是最大的错处!
甫井令道不紧不慢地打开自己的弹夹,却直视着全程低头的黎漾。
身边人皆不敢大喘气,都觉得今日柳木合颜的小命即将交代在此处了。
但甫井令道却只是从弹夹中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勉强能看清人五官的半截照片递在了黎漾的跟前。
“这张照片,在我之前曾经出席被告人时作为未婚妻证据呈了上去。而你做得很好,联系了当年法庭的主要责任人帮我了结了近期风波,很聪明。”
身边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柳木合颜命保住了。
可下一秒,甫井令道却近身捏紧了她的下巴,手中的照片更是几乎贴在了黎漾的脸上那般近。
“那你再给我好好看看!这能是同一个人吗!”
甫井令道怒不可遏,让黎漾看清之后便将她整个人几乎甩在昏迷人的床前。
黎漾也确实差一点就将面前人砸到。
“你跟着我做事多久了?竟然连东瀛的易容创术都看不出来!”
黎漾闻言不可置信地往床上人看去。
甫井令道这时,也发出来迄今为止没忍住的嘲讽声。
“久美小姐,现在没有外人,请问可以停止作戏了吗?难道你真不怕我将她摔在你身上将你砸死?”
黎漾此时,内心愈发震惊地看出原本还在昏迷的女子,在甫井令道这一番话后,竟真的从容地径直坐起身。
原来床上人是装昏迷。
但很快黎漾还是反应了过来,甫井令道大概以为她和床上这位女子是一伙欺瞒了他。
“少将,属下来瑞达公馆来为少将做事半年之久,怎会用这样的手段欺瞒少将。”
“是啊,你都二十出头的年纪了,正是风花雪月的时候……你都一直在为我甫井家族做事,你做事多缜密的一个人,又怎么会辨认不出一个假人!”
甫井令道步步逼近黎漾,甚至低下身躯带着十分的惋惜看着黎漾,刚刚掏出的弹夹只是虚惊一场,可递到黎漾手中的枪支却不是。
意图已十分明显。
要黎漾引咎自戗。
此时清棠久美终于开始说话。
“甫井君,这么多年了,你还没变啊。何必迁怒于他人呢,难道我的出现没有给你切实解决北昌城的困境吗?就像你当年怨我放走你那心爱的女人,甫井君,你当真自认为,她留下就能活着吗?你的父亲是什么态度你不是比我清楚?我本就是真正和你甫井令道在东京订过婚的未婚妻!我有什么错!她又有什么错!”
“你给我闭嘴!我真后悔当初在东京没能直接拒绝你!”
“有什么好后悔的,难道那天晚上,不是你甫井君想把我烧死在那个房间里吗?甫井君,就算这么多年来,你恨我,那我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你的恨该了结了吧!”
“住口住口住口!”
甫井令道激动得本能拔剑指向了床榻上的清棠久美。
“不过还是得谢谢甫井君送我的那场大火,让我烧毁了最不像你心爱之人的部分脸,后来我拿着你当初堂而皇之的证据去找了日本最好的面部整形医生……甫井君,你难道没发现,我现在确实和那个女人更像了吗?哈哈哈!”
“小姑娘你可不要自责了,那医生手术高超,那天晚上甫井君自己都看错了成了那个女人,又怎么能怨你,甫井君自己都迷糊了,是不是特别有趣啊?”
“清棠久美!你是不是忘了我刚刚杀过你!”甫井怒不可遏,
“我没忘。”女人流下一行泪来。却不是指责,而是伤心。
“甫井君,我们是世交还有婚约你也不在乎,转而爱上了一个和我长相七分相似的女人我也不怨你,可是你能不能稍微怜惜我一些呢?上天要那个女人和我长相相似,就是……”
甫井令道听不进去一丝清棠久美的狡辩。
“就是什么……你怎么这么久了脑子还是这样不清醒!我警告你很多次了,心唯在我的心目中就是独一无二,无可代替的!你到底在想什么?你知道我们是世交,我甚至都杀你了你还要凑上来,你真是个疯子!”
甫井令道疾言厉色至此,但他和清棠久美之间,羁绊实在太多了!
“我的的确确是疯了,可是你哪里还有什么选择,你以为她会选你吗?不妨告诉你,她也选了一个外国人,所以她才不是因为你的国籍,她不选你只是因为不爱你,你从头到尾都在心甘情愿被她欺骗被她当傻子耍呢!你还真当自己是绝世情种!”
此时黎漾察觉到甫井令道已濒临崩溃边缘,挡住在了清棠久美的面前。
“少将,既然两家是世交,如今有机会把误会解开,现在不用把问题变得更复杂不是吗?”
甫井令道的眼神此刻才从清棠久美的身上转移到了黎漾身上。
“我说柳木小姐,你最好不是和这女人合谋对我欺骗,否则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甫井令道在说完话之后便离开了房间,而甫井令道走后,房间内的清棠久美再也受不住般地仰面无声抽泣。
黎漾此时,只能默然也离开了房间。
只是这一时,当黎漾走出房门后,回到了自己的地盘后却无力地倚靠在门板之上。
她靠的这块门板之外,站立着四位值守的日本兵。
当然也是为了监视她本人。
黎漾丝毫不怀疑适才的甫井令道会因为情绪冲动而做出出格的事。
似乎只要谈及那一个女子,甫井令道就会失去他所有的理智。
在这样的人身边,为其谋事,无疑给自己埋下最大的隐患。
但黎漾的思绪却回到了半年前,白月楼大火的那段时间。
在甫井令道全力救治她醒来的当天夜里,许久不见的胥云山终于到访。
但很显然,胥云山当时的动机是要将黎漾重新带回莲桥城。
那个三方鼎立的地方,却也是胥云山的势力点所在。
重回故都,因为顾家的关系也不是十足的安全。但至少不会被日本人监视。
只要她肯需求胥云山的帮助。
胥云山的那些同志都会保护她安全无虞。
“胥大哥,你就这么相信我的为人,不担心我真的趁此转投日本人吗?”
“这件事过于冒险了,安烨要是还在,她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这样。”胥云山话此,便是信了黎漾的为人。
“可是安烨姐姐说的那件事,就快到了不是吗?我们该如何阻止?如今甫井家族的势力已经在北昌向下扎根了,如果发生了,我们身为先知者却不作为,就是罪人。”
“日本人身边苟且求生是很难,更何况是有着正当理由进驻北昌城的甫井令道。他的底细如今我们还未可知,只能先蛰伏等待才能斩草除根。”
“是不是只要他的萃英团没了,也许就能避免一些灾祸的发生……”
胥云山此时突然心上颤动。是前任同志使命未达的宿命感袭来。
胥云山没想到,黎漾居然真比他认为中知道更多实情。
“这是秦淮计划的终极目标,你连都知道?你的父母在临走前,甚至已经把这个告诉你了吗?”
“可是我已经暴露了,那晚白月楼大火,我碰到了一队奇怪的人,她说她不赞同秦淮计划……”黎漾心惊,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可胥云山却还是敏锐地察觉到黎漾所说的奇怪的人。
于是胥云山决定向黎漾坦白。
“那不是奇怪的人,是我的上级。你可以放心,秦淮计划原版实在是太剑走偏锋了。我知道,要是你潜伏成功,既可以完成你父母的遗愿,甚至可能阻止安烨口中那件事的发生……可是黎漾,你如今才二十出头,许多在你这个年纪的孩子,还能在校园里青春肆意,或许该好好享受你美好人生的年轻人,也不用以身涉险,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使命。”
黎漾看着胥云山此刻对着她要传讯的消息清晰明了,不免更加确定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通过和胥云山多次接触后,对胥云山的猜想。
“胥大哥,你就是我父母临终前想找的线人对吧?那么作为秦淮计划的参与者之一,你应该也比我清楚,此事再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了。”
“你怎么猜到的?”
胥云山忍不住沉吟。
“也不难猜,秦淮计划只是莲桥地下工派分支的一个微不足道的计划罢了,知情者,如今已逝去有二,我还有什么不清楚的,那日我遇到的那个大人物,又是你的上级,你是和我我父母接头人,那我的消息就是带给你。”
说及此,黎漾转手拿出了那把匕首。
一把刻着花纹的匕首,拿在了胥云山的跟前。
“那日我一直不明白,我根本没把我父母临走前的话宣之于口,但是那个大人物却可以悟明白了其中意味,于是我明白了,要是我没有猜错,其实所有的前期准备工作你们皆已准备就绪,而我父母死前要传达的密信也只有一个,便是行动开始执行。”
胥云山发现黎漾竟然猜对了大半。
“你很聪明。也说得不错。顾家的人敢杀你的双亲也是察觉到了这一层,只是他们想不到,我们早已准备就绪,你的父母已经圆满完成了他们的使命,只是来不及看到秦淮计划成功的那一天……”
听到事情如自己所想,黎漾抹了抹自己早已无声落下的泪水。
“我的亲人也能安心了,至少他们不是带着遗憾走的,至少在我们出现的时候,他们知道计划能正常开始运转。我想,他们也可以瞑目安息了。”
胥云山闻言,不忍地拍了拍黎漾瘦削的肩头。
“我一直坚信,那位大人物之所以否定秦淮计划,也不过是这计划当要有一个潜伏者才能保证结果万无一失。那我如今戏都唱了一半了,打断我是否有些可惜了?我甚至还挨了甫井令道一枪,你看他适才不是刚对我递来橄榄枝了吗?”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潜伏者,只是那位潜伏者……如今甫井令道对她已经陷入癫狂状态,她已不再适合独自潜伏,尽管她若是肯深陷泥潭,她定能成功,却难保身退。这就是组织的顾虑。”
“那我来掩护她,直到任务完成的最后一刻。”
“黎漾……”胥云山叹息。
“我将坚持我今日的决定。”
“你确定你能不计后果,只为将任务执行至生命的最后一刻?”胥云山也不愿意多拒绝。
他们的力量,自然能越广范围越好。
他是身后黎漾温声,却铿锵有力的简答回应。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