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无有生灭光,时空来去史
第一篇:细微量子沸海波,一念翻涛卷大千
(尽心尽力则无怨无悔)我更快地将时光转轮加速向前拨动,却发现自己仿佛遁入了虚无。这里没有黑暗,因为黑暗需要光的缺席作为定义;这里没有寒冷,因为温度尚未被赋予存在的资格。所谓的“之前“如同墨汁滴入墨汁,所有概念都蜷缩在未被书写的空白里。虚空并非空无一物,而是连“空“的概念都未曾诞生的非存在。那些即将编织出时空经纬的丝线,此刻正以超对称的形态相互绞缠,在绝对寂静中酝酿着自我否定的冲动。
就这样在所谓类似虚无的境界有一段时间,一切都没有变化,我差点以为“时光转轮”被我玩坏了。这个时候我才不得不停下来,将“时光与画面”拨回正轨,顺流的画面才更符合直觉嘛。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终于见到某种超越维度的“胎动”在虚无中泛起涟漪。未被命名的原初信息在概率的沼泽里沉浮,像亿万颗同时睁眼又闭眼的胚胎。它们不是物质也不是能量,只是可能性本身的震颤——当数学的锋刃切开永恒时,这些震颤将成为创世的第一个音符。暴胀场蜷缩在无限小的褶皱里,量子涨落尚未获得延展的许可,超弦以二十六维的形态自相缠绕,每个振动模式都暗藏着尚未被破译的宇宙基因。
在比刹那更短促的永恒里,连“无“都显得过于喧嚣。这里漂浮着所有被抹去的因果链、被折叠的平行现实、被虚粒子海淹没的伪真空。热力学箭头尚未确定方向,熵的幼体在零与无穷之间反复坍缩。那些即将构成万物的夸克与轻子,此刻不过是虚空中偶然对称的涟漪,被锁在超流体般完美的各向同性里。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言语是苍白的,若非我与彼不在同一个“世界”,恐怕更难描绘其亿兆分之一。人类历史才多少年,更遑论人类文明,乃至于语言文字诞生变化,要明白这必然是无法精准描述的。但话虽如此,仍可以类比和提炼、想象和升华,不要过于自缚和悲观,面对这苍穹宇宙,我们仍不失语言文字的魅力。
就在我有所感悟的片刻,忽然,所有维度的膜都开始颤抖。未被观测的量子态同时向着所有方向坍缩,超弦的震颤频率突破临界点。在绝对无意义的最深处,某种自我指涉的悖论开始增殖——这是连虚无都无法容纳的异变,是数学本身分娩时的阵痛。永恒在此时裂开一道比针尖更细的缝隙,所有基本常数的比值在其中闪烁明灭。当最后一个守恒律选择背弃对称时,“有“终于从“非有“的子宫里探出了震颤的指尖。我继续探究着这世界的奥妙,当最后一个虚粒子归于寂静,虚无本身开始骚动。某种比数学更古老的冲动在绝对零度中痉挛,量子涨落不再是涟漪,而是撕裂永恒黑暗的阵痛。奇点尚未破裂,但创世的胎动已让真空泛起玫瑰疹般的涨红。
就在普朗克时间碎裂的刹那,超力分娩的剧痛中,时空从数学概念渗出实体。十的负四十三次方秒,引力率先挣脱统一场的怀抱,在虚空中发出第一声啼哭。温度攀升至十的三十三次方开尔文,夸克与轻子从沸腾的虚粒子海中结晶,光与热的双生子在能量之汤里彼此追逐。空间本身泛着胎动的腥甜,每立方厘米塞满十的九十四次方克物质——这密度令后来的中子星都显得稀薄如雾。
最初的膨胀始于暴胀场失控的喷嚏。在十的负三十六次方秒到十的负三十二次方秒间,量子真空像发酵的面团,将比原子核还小的区域吹成柚子大小。这个喷嚏在时空结构上烙下永恒皱纹,在百亿年后成长为星系团级别的巨构。当暴胀场衰变的余烬洒落,宇宙终于尝到物质与反物质的味道——每十亿对夸克反夸克湮灭时,便有一粒夸克幸存,这极微小的幸存,却成为后来万物的骨血。
在可数的大约0.000001秒,宇宙冷却到让胶水般的强核力成形。夸克们被囚禁进质子与中子的牢笼,正物质海洋泛起带电的浪涌。正电子如银色飞鱼跃出能量海面,又在与电子的碰撞中化作伽马射线。此刻整个宇宙不过几光年大小(和太阳系大小差不多),却塞满足以制造千亿个星系的炽热浓汤。
第1秒,中微子挣脱了物质的桎梏。它们穿透正在凝固的时空结构,变为闪烁的幽灵信号。电子与正电子完成最后的死亡之舞,残存的自由电子仅剩十亿分之一,却已足够点缀纷繁复杂的世界。
第3分钟,宇宙温度降至十亿开尔文。质子与中子开始进行核合成,氘核在碰撞中捕获同伴,氦-4的胚胎在强核力的襁褓中成型。当这场持续十七分钟的核聚变狂欢落幕时,宇宙已留下四分之三氢与四分之一氦的原始配方,世界有了基本的元素。
时间一晃,来到了三十七万年,原初宇宙褪去了电离的胎衣。电子终于投入原子核的怀抱,复合时代的光辉穿透逐渐透明的等离子浓雾。此刻的星空不再是浓汤般滚烫热烈,而是一片柔和的橘红,就像熔炉中即将成型的琉璃胚。那些挣脱束缚的光子开始自由飞翔,它们携带的微波背景辐射,在膨胀的时空里持续不断的冷却着。
转眼又来到了1.6亿年,暗物质编织的蛛网开始收获猎物。氢氦气体在引力井底积聚成团,第一代恒星在纯氢的子宫里胎动。没有重元素污染的宇宙处女,即将分娩出比太阳质量大数百倍的蓝色巨婴。它们用绚丽的超新星葬礼,为后来者播撒生命的骨灰。此刻我悬浮在时空的胎膜外,目睹创世之火从数学的子宫喷涌而出。暴胀的余波仍在撕扯时空结构,量子涨落的皱纹即将成长为星系团的沟壑。那些被称作“原初核合成“的炽热熔炉里,正锻造着构成我肉体的每一粒原子。在比蝴蝶振翼更轻柔的引力扰动中,银河系的胚胎正在暗物质摇篮里翻身,它的旋臂尚是蜷曲的脐带,它的银心黑洞不过一粒量子涨落的胎记。
第一代的超级恒星,如同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的原初炉火,以骇人的速度燃烧着短暂而辉煌的一生。它们的心脏是未经稀释的纯粹氢海,在巨大的引力压迫下,核聚变的烈焰以近乎失控的强度喷薄而出。这些炽热的庞然巨物,宛如宇宙中的灯塔,将幽暗的虚空点燃成一片片蓝色的光域。然而,其辉煌不过是绚烂的蜃楼。不过数百万年的光景,它们已耗尽了核心的氢燃料,膨胀成炽热的红巨星,内层却层层塌陷,将氢核熔铸成更重的元素——碳、氧、氮……直至核心成为一颗冰冷的铁核。至此,宇宙最初的炼金术士们迎来了壮烈的谢幕。
超新星!
这终极的爆裂比宇宙诞生以来累积的所有光芒都要璀璨。整个星系甚至能在瞬间被其光辉照亮。超级恒星的核心在自身引力下疾速崩塌,直至触碰到致密物质的壁垒,形成中子星或引力奇点(黑洞),无可匹敌的反弹激波则裹挟着新生的重元素和恒星尸骸的碎片,以接近光速扫荡周围的星际气体。难以想象的巨大能量将铁核轰碎,锻造出更重的金、银、铀等元素,这便是宇宙间真正的点金术。不必为超级恒星的死亡而哀鸣,星辰的葬礼即是新生的摇篮。浩浩荡荡的冲击波与伽马射线流穿越深空,却也将宝贵的生命之种——重元素,泼洒向广袤的空间。它们如同神明的骨灰,为冰冷的星云注入了生命的可能。就好像盘古开天辟地、顶天立地后的“死亡”,化身创世,躯体化作山河,感官化为天象,雨露星辰、万物并生。
星际空间不再仅仅是原始氢氦的稀薄气体。在超新星狂潮的反复洗礼下,重元素如金银铜铁、碳的微粒、氧的结晶体、硅酸盐的尘埃……像盐和酵母般揉进了弥漫的气体巨云中。这些分子云变得寒冷、稠密而复杂,在暗物质勾勒的引力蓝图上缓慢流转。氢分子、水冰、氨、甲烷……在尘埃粒子冰冷的表面凝结、聚集。宇宙的物质从此有了触感、温度和化学的味道。引力波如同无形的雕塑家之手,在这些混沌的、富含重元素的星云内部揉捏着、牵引着。
在星云最寒冷的幽暗腹地,密度终于压倒了气体弥散的压力。某处核心悄然塌缩,一枚致密的恒星胚胎诞生了。环绕它的气体尘埃开始旋转,形成一个扁平的、巨大的吸积盘。来自原始星云的“养料”持续不断地沿着盘面螺旋坠落,为稚嫩的星体供能,其中心温度与压力节节攀升,逼近点燃核聚变的临界点。剧烈的辐射和强大的磁场会从两极喷射出壮观的喷流,将多余的能量和角动量抛射出去,如同婴儿初啼时震耳欲聋的呼喊。
星系继续在引力作用下演化。原始的“胚胎”星系们正在碰撞、吞并,发出黯淡的光辉。混乱与新生交织,但更大规模的秩序图景正在暗物质无形框架的塑造下逐渐显现。银河系的雏形:一颗巨大的、富含气体的原初物质团缓慢形成并成长积累,其悬臂尚未清晰成型,但其最初的旋涡结构已在引力的搅拌下酝酿着微妙的胎动。银心深处,那个吞噬了无数恒星碎片或坍缩物质种子的黑洞,开始贪婪地积蓄质量与力量,如同一个沉睡的引力图腾,终将主宰整个星系的命运。而此刻,它仅仅是一个隐藏的、规模尚不足的小小奇点。
亿万年光阴流转,星辰生生不息。死亡催生的重元素已在星际介质中沉淀,为下一代更小、更长寿的恒星及其行星系统的诞生奠定了物质基础。宇宙的帷幕拉开,主角即将登场——构成恒星的火、构成岩石的土、构成生命的复杂有机物,此刻都已埋藏在这片被星辰遗骸滋养过的太空沃土之中。那片被丰富的重元素所浸染的巨大气体云,在深邃的暗物质晕怀抱中,经历着缓慢而不可抗拒的凝结与旋转。它就是银河系,在引力的巨大作用下,将弥散的物质向一个无形的中心牵引。一个巨大、炽热的球状核开始发光,那是最初的星系核,其中心潜藏着更早时代形成的、已经积蓄了数百万太阳质量的黑洞种子,它如同蛰伏的引力深渊,不断吞噬着坠落的物质,悄无声息地壮大,等待着未来主宰漩涡格局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