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任何表达歉意的东西,只是偷偷地拿走了人家的面包,现在他成了一个自己都感到羞耻的人。他低着头匆匆地离开赛马场面包店,在走开长长的距离之后,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确认了面包店那里和他离开时一样没有什么异常。口袋里的面包散发着依稀的香气,他把它拿出来,略微转动了一下,在上边咬了一大口,松软甜美。在拘留所里长出来的胡子上挂上了少许面包屑,他一边快速地在嘴里嚼着,一边在心里想着刚才手指伸到口袋里时,顺便触碰到的那半张从记录本上撕下来的纸。
伊云嚼着面包转过身来,想要继续往前走,却与一个拖着地上的一叠硬纸壳慢慢在走的流浪汉撞了一个满怀,手里的面包差点掉在地上。看着路走!那个流浪汉瞪着眼睛对他吼道,把他推到一边,骂骂咧咧地径直走开了。请告诉我那条路在哪儿?伊云在心里想。
还没等他重新迈开步子,就听见有人在背后大声地喊,“嘿!”
他又走回来了?伊云想,转过身来,立即忘记了那个流浪汉和嘴里面包的滋味。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正站在他的面前,嘴里喘着粗气,用一双大号的虎眼瞪着他。他头戴厨师帽,身穿两排扣的白色厨师服,胸前印着赛马场面包店的字样,两只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伊云的脑袋里响起了嗡的一声,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地看着面包师。他下意识地把面包慢慢地从嘴边拿开,不知道应该转身就跑,还是应该把吃剩下的一半面包交还给它的主人。
“你怎么拿了这种面包?”面包师满脸不悦地说。
这种面包?而不是我的面包?“对不起。”伊云说,他把手伸进了口袋里,触到了那半张纸,这也算是半个解释吧。
“这是让我最不满意的一种,”面包师继续说,看着他手里的面包,“它们很快就不会出现在任何地方了。”
这是什么行动的前奏?伊云茫然地想,“我写了一张纸条——”
“不用那么麻烦。”面包师打断了他,看起来是个急性子,他不满的只是伊云评判面包的眼光,“我什么都知道。刚才我恰巧不在,你来之前告诉我一声就好了,我本来可以等你。”
我们认识?伊云看着他,不解其意。他的脑海里闪过各种可能,这个面包师记错了人或者这个维度的伊云与他相识或者其他诸如此类的原因,幸运的是,不管怎样,看起来他并不需要立即掏出口袋里的那半张纸。
“这是一个误会,”面包师继续说,“上次的瓦钱,我没有特意想要欠你们的,只是最近太忙了,一直没顾得上给你们,结果麻烦你们亲自上门。这让我觉得很没面子,其实我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伊云终于明白了眼前正在发生的事,面包师误会了他的来意,那个站在屋顶的飞鸟果真是他的幸运符。也许是次维时空的伊云负有制瓦厂讨债的职责,也许只是单纯地与他穿着的厂服有关。他暗 79暗地舒了一口气,却没有勇气去纠正对方认知的错误,“没关系。”他喃喃地说。
“你还有一个选择,”面包师说,伸出大手,颇有深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瓦钱也可以不用现金支付的话。我手里有赛马场的可兑换马券,我和他们是关系户,这一点你从我的店名上也能看得出来。实际上我建议我们以这种方式结算,因为你们可以得到超过瓦钱面额的马券。”
伊云看着他阴晴变化的脸色和掏出来的厚厚的一沓马券,心里涌现出一种新的想法,“赛马场在哪里?”他问,他不记得经过了类似的地方。
“你没去过?”面包师虽然对他提出这个问题感到有些惊讶,但对他提出问题的倾向性感到高兴,看来他接受了我的建议,他伸手指着伊云的背后,“往前走,过了第二个交叉口,右手就是。”
“那么,他们——”伊云犹豫地说,“我们应该把马券打折的部分换作对你的感谢。”
“我喜欢这样的说法,尽管只是一种说法而已。我一直知道,你们其实得到的比这些还要多,因为你们对我开出的报价比对谁的都要高——不过,有句俗话用在这里很合适,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再添上下一句,现在从这些马券开始,不用客气,请把这些当作我的善意好了,我知道,埃尼厂长也是富于善意的朋友。”
面包师好像担心伊云会变卦似的,把那沓可兑换马券塞到了他的手里。伊云拿着那沓马券,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面包师又抓着他的手,从那沓马券中抽了几张回去,“不好意思,还要扣除你手里面包的钱,”他说,“也是打过折的。”
面包师对他说了一声再见,就沿着原路往回走了,心里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幕,他知道已经赚到了,马券是他以半价买的,后来抽出来的那几张也超过了被拿走的那块面包的价钱。
伊云把马券塞进工装口袋里,在心里盘算了起来。这些马券的价值虽然不算大,但是带来的希望足够大,他现在就要去赛马场把这份希望变为现实。这个希望中包括一辆装备齐全的全能车,他仿佛已经坐在了里边。先回到制瓦厂把面包店还的瓦钱送给埃尼厂长,还要多给他一些以表示感谢,然后挥一挥手离开,全能车可以载着我一直开进远方的那片山地里,当然,最好不用走那么远就能找到贝莱利线,纪念球也不要离得太远。想到这里,他把剩下的半个面包三口两口地吃了下去,向面包师指点的赛马场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