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暗夜星光

那年中秋夜,银白的月光如轻纱般洒在变电站的草坪上。我和同事们围坐在一起,月饼无人问津,大家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绪里。在这阖家团圆的日子里,月圆,人却难聚,对家人的思念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我抬头望向那轮高悬的明月,脑海中浮现出父母和蔼的面容,以及兄弟嬉笑玩闹的画面。

想到那盏昏黄的灯泡下,父母唉声叹气。三弟去南京后,整整一年零三个月,一通电话都没打回来。想着父母日渐憔悴的面容,我咬咬牙,请了三天假,买了前往南京的火车票。

一下南京南站,闷热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像一床湿漉漉的棉被裹在身上。我掏出三弟打工的地址清单,开始一家家走访。那些昏暗狭小的后厨、灯红酒绿的酒吧,都留下了我焦急的身影。每到一处,我都反复询问:“见过这个男孩吗?个子高高的,笑起来有个浅浅的酒窝。”得到的却总是摇头和冷漠的回应。

连续三天的寻找一无所获,就在我近乎绝望的时候,终于从三弟的好友付大磊那里得到了消息。我们约在一家嘈杂的烧烤摊见面,付大磊灌下一大口啤酒,眼神闪躲,犹豫了许久才开口:“大哥,圣杰知道你来了,可他不敢见你。这几年,他在调酒师这条路上磕磕绊绊,钱没挣到,还四处碰壁。所以觉得没脸面对家里,想等衣锦还乡的那天,再风风光光地联系你们。”

听完付大磊的话,我心里五味杂陈。我知道,三弟那要强的性子,让他在这座陌生的城市独自咽下了所有的苦水。看着烧烤摊上升起的袅袅烟雾,我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让他明白,家人在乎的从来不是他有没有成就,而是他过得好不好。

当晚回到旅馆,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三弟倔强的模样和付大磊欲言又止的神情在脑海中不断浮现。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就按照付大磊提供的地址,找到了他工作的酒吧。这时候还未营业,酒吧里光线昏暗,酒瓶在吧台上投下细长的影子。三弟正在专注地擦拭酒杯,听到脚步声后抬起头,刹那间,他脸上闪过一丝震惊与慌乱,手中的酒杯差点滑落。我看着他消瘦的脸颊心疼不已,责怪道:“三弟,一年多不和家里联系,你晓得父母的头发都急白哒吗?”

三弟低下头,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声音带着哽咽:“二哥,我......我在外面混得太差,没脸回去。”

我走上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家人要的不是你出人头地,是你平平安安。没得钱可以一起挣,可要是因为这个断了联系,让父母担心,那才是真正的不孝。”三弟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懊悔。

“走,现在就给家里打个电话,莫让父母再寝食难安哒。”我挽着他的手,催促道。

三弟红着眼眶,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们来到一处公用电话亭,他的手指哆哆嗦嗦,在拨号盘上艰难地按着,每一下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电话接通的瞬间,三弟浑身猛地一颤。当听筒里传来母亲那熟悉又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积压许久的情绪如决堤洪水般汹涌而出,他的泪水夺眶而出,嘴唇颤抖着:“妈,我错哒......”他身子微微前倾,仿佛这样就能穿越电话线,回到母亲身边。

我站在一旁,清晰地听到听筒里传来母亲抑制不住的叹息声,母亲絮絮叨叨的话语,顺着电流传来,有埋怨,更多的则是牵挂。三弟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抽泣着回应,朝阳照进电话亭,给这一幕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从酒吧出来,明媚的阳光倾洒在我们身上,驱散了多日来笼罩在心头的阴霾。三弟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绽开了久违的笑容,仿佛在这一刻,所有的委屈和迷茫都已烟消云散。

两天后,我在南京与三弟挥手作别。列车缓缓驶离站台,我的思绪,早已飘向了更为辽远之处。回到天津蓟县,生活表面上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可那颗怀揣着梦想的炽热之心,始终在胸腔里跃动,从未有过片刻停歇。

时光匆匆,一转眼就到了第二年春末夏初。

一天早上,我们四个人晨练过后,开始了例行巡逻。一切如初,变电站内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回到警卫室后,我坐在电脑桌前浏览网页,一则“龙的传人”大型电视选拔赛的广告,像磁石一般瞬间吸引了我的目光。这场赛事由国际功夫巨星成龙亲自牵头,英皇集团、中影集团等众多传媒界的巨头共同举办。在北京电视台举行的盛大启动仪式上,各界名流云集,镁光灯闪烁不停,那璀璨的光芒宣告着赛事的不同凡响。自今年元旦那天开启报名通道,仅仅过了短短两个多月,报名人数一路攀升,目前已突破上百万人。赛事面向18至28周岁的中国公民,无论男女,不分民族,都可踊跃参与。并且,此次“龙的传人”选拔赛,绝非一场简单的武打明星甄选。它囊括了武术、戏曲、表演、舞蹈等多个才艺领域,旨在为广大年轻人搭建起一座梦想的宏大舞台。

我一直渴望能在更大的舞台上展示自己,看到这则赛事广告,仿佛看到了梦想的曙光。于是,我迫不及待地提交了报名表,自此期望着北京电视台打电话通知我去面试。

为了这个梦想,每天天还没亮,我便偷偷起床练功,一招一式都反复琢磨、认真练习;夜晚,我坐在台灯下,精心整理着自己的训练笔记。

时间犹如细沙,在忙碌与期待的指缝间悄然流逝。然而,那承载着我全部希望的电话,始终如石沉大海,未曾响起。每天早上和晚间,我总要反复确认手机的静音设置,生怕错过那一声清脆的来电提示音。

又一个月在漫长的等待中悄然溜走,我依旧没有等到那通希望的电话。失落的情绪宛如浓重的阴霾,在我心底悄无声息地弥漫,且愈发厚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5月初的一个上午,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刹那间,我欣喜若狂,满心以为是北京电视台打来的电话。我三步并作两步,迅速冲进卧室,一把抓起手机,看见来电显示是广东深圳。哦!我猛地想起,堂姐在深圳,或许是她打来的。我按下接听键,刚要开口,听筒里传来陈樱略显匆忙的声音。我刚想问她“怎么接电话还有别人催促,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面对我连珠炮似的发问,陈樱在电话那头一阵短暂的沉默,随后,她声音愈发急促,带着几分颤音说道:“没得事,你莫瞎想!工厂人多很嘈杂,信号也不好,先不聊了。”紧接着,背景音里传来那个中年男子含糊不清的催促声,像是在抱怨她通话时间太长。

陈樱慌慌张张回应道:“马上就来,马上就来。”旋即又对我匆匆补上一句:“先不说哒,下次再聊!”

没等我回应,电话那头便“咔哒”一声挂断了,徒留我握着手机,满心狐疑,耳边只剩嘟嘟的忙音。

这天夜里,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始终难以入眠,满心都是对她的担忧与思念。窗外,雨越下越大,狂风猛烈地拍打着窗户,发出“哐哐”的巨响。突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震耳欲聋的炸雷声轰然响起,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向窗玻璃。我打开台灯,披衣起身关好窗户,然后坐在床头想心事。房间里仿佛是一座孤岛,唯有那盏台灯散出黯淡光线,在墙壁上映射出我形单影只的轮廓,孤独被无限放大。那些曾经的美好回忆,如潮水般在我的脑海中不断翻涌......

第二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样,沿着熟悉的巡逻路线,认真地完成了巡逻任务,脚步缓缓迈向保安室。走进室内,将巡逻登记本轻轻搁在桌上,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日历。刹那间,我愣在原地,这才想起,今天竟是自己26岁的生日。

我缓缓坐下,打开电脑浏览着网页。突然,QQ邮箱的新邮件提示图标闪烁起来。我下意识地点击进去,一封来自陈樱的邮件映入眼帘,简简单单的发件人昵称,却让我的心猛地揪紧。

怀着忐忑的心情,我的手指轻轻点击邮件。心下暗自思忖:在我的生日当天,这封邮件究竟是满载温暖的祝福,还是令人猝不及防的告别?带着满心的疑惑与期待,我开始逐字逐句地阅读起来。

圣咏:

祝你生日快乐!我来深圳快两年了,在一家电子厂上班,每天工作时长达12个小时。听说你毕业后去了天津工作,相比之下,我自惭形秽,没有你那么优秀。如今的我,宛如一叶在暴风雨中漂泊的孤舟,一无所有。在你最需要我的那些艰难时刻,我不曾陪伴在你身边,请原谅我的无能为力。无数个夜深人静的时刻,我渴望能帮你遮风挡雨,可残酷的现实让我心有余而力不足。

曾经,我幻想未来的一切都会无比美好。但现实却如同一记重锤,无情地击碎了我幼稚的幻想。随着时间的悄然流逝,许多人和事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再也回不到从前。认识你的那段时光是我一生中最幸福、最美好的日子,将会永远珍藏在我的记忆深处。

多少次,我在黑暗中独自挣扎,拼命想要忘掉你,试图开始新的生活。可这份感情早已根深蒂固,越是努力抗拒,就越难以忘怀。没有你的日子里,我如同行尸走肉般,机械地重复着生活,内心却一片荒芜。我无数次幻想与你再次相逢的场景,想象着你的音容笑貌。每当这个念头出现,恐惧便如影随形,我是如此害怕失去你,害怕这一切只是遥不可及的梦。

多少次,我在睡梦中清晰地见到你的样子。每当我从梦中惊醒,迎接我的只有泪水和无尽的孤独。多少次,我一个人偷偷躲在黑暗的墙角,任由泪水流淌,内心的痛苦没有人知晓,也没有人安慰。世界上有太多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你有着远大的抱负,事业心很重,未来充满无限可能。而我呢,什么都帮不上你,甚至可能成为你前行路上的羁绊......

忘了我吧!我坚信,以你的出众,一定会遇到比我更优秀、更适合你的女孩子。

陈樱

看完信,我陷入了回忆的漩涡,心像被无数根尖刺深深扎着,一阵阵隐隐作痛。泪水在不知不觉间模糊了我的眼睛,顺着脸颊缓缓滑落,“啪嗒啪嗒”滴落在电脑键盘上。

我久久凝视着屏幕,那些与陈樱共度的美好画面在脑海中翻腾。我并非不想写回信,倾诉自己的思念与牵挂,可千头万绪交织在一起,让我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我沉浸在悲伤中难以自拔,正想出外散散步,以此来排遣心中的郁闷。正巧在这时,QQ视频通话的提示音突兀地响起来。我轻轻点击电脑鼠标,接通了视频电话,原来是网友李明菊。屏幕上的她,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披在肩上,宛如黑色的绸缎一般;白里透红的脸上,总是挂着一抹浅浅的笑容,这笑容时而俏皮,时而含蓄。那甜美的笑容,仿佛春日里的暖阳,将我心底积压已久的阴霾驱散。

“你在搞么子啊?你的回忆录发表了吗?”她那双灵动的眼睛扑闪扑闪,纤长的睫毛恰似蝴蝶轻盈的羽翼,在微风中轻柔地扇动着。我看得呆住了,一时间竟然忘记了搭话。

“哪门?你的申请没通过吗?”李明菊见我呆呆地看着她,又这样追问了一句。

我摇了摇头。

“只要你不断努力修改你的稿子,你肯定会得偿所愿的。”她的鼓励宛如一颗希望的种子,在我心底悄然生根、发芽。

在接下来的工作之余,我废寝忘食地整理备忘录。白天,我和同事们仔细检查变电站,从主控室到配电室,再到室外的变压器区域,每个角落都不放过;晚上,当整个世界都陷入沉睡,我仍在台灯下,逐字逐句地推敲、修改书稿,每一个字符都倾注了我的心血。

皇天不负苦心人!经过无数次修改打磨,两天后的清晨,我像往常一样打开邮箱,一封来自“起点中文网”的电子邮件赫然映入眼帘。看到申请顺利通过的那一刻,我激动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兴奋得手舞足蹈。

在那段艰难困苦的日子里,李明菊始终是我最坚定的后盾,给予我莫大的鼓励与支持。她时常在QQ留言中,毫不吝啬夸赞我的文笔:“你写的小说太精彩哒,我一看就停不下来,期待你快速更新下一章!”尽管我深知自己的写作水平很粗糙,但她那鼓励的话就像暗夜中的一束光,照亮了我创作的道路,让我充满无限动力。随着时间的推移,李明菊的身影在我脑海中愈发清晰。有时候一觉醒来,仿佛她就在我身边。

李明菊对我写作的夸赞,让我对创作有了更多信心。随着对创作的热爱愈发深厚,我不再满足于写小说,一个更大胆的想法在我心中萌生——我要把自己的作品拍成电影,让更多人看到我的奋斗故事。

那段时间,我每天都过得很充实,常常憧憬着我的“功夫梦”就快要实现了,有时候竟然偷偷地笑出声来。我深知资金是拍电影的大难题,一个人难以解决。思来想去,我想到了母校,或许能给我提供帮助和支持。于是,我决定回嵩山少林寺武术学院一趟。”

回到学校后,雷书昌院长特意在办公室接见了我,他热情地招呼我坐下,说道:“圣咏,听说你想拍电影,快跟我讲讲。”

我鼓起勇气,把自己想拍电影的想法跟他详细说了一遍。雷院长听后,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拍着我的肩膀高兴地说:“你只管大胆去做,学校就是你的坚强后盾,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

“谢谢院长对我的支持!”我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

走出院长办公室,穿过大厅,我看到很多教练早已在一旁等候,便快步迎上去,和他们一一握手。孙庆和教练亲切地问我:“圣咏,好久不见了。”

“孙教练!好久不见,挺想念你们的,这次我是专为拍电影而来......”我笑着回应。

“什么?拍电影?电影名叫什么呀?”站在一旁的张国威教练,一脸惊讶地问我。

“电影名叫作《谁的青春不逐梦》。”我兴致勃勃地把拍摄计划,详细地说了一遍。张国威教练听后,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没有再说话。我知道自己的想法无异于天方夜谭,我相信只要经过自己的努力就一定会实现梦想。

王海关教练爽朗地笑道:“圣咏,祝你成功!到时候,我就来你剧组跑个龙套!”他那鼓励的话语,让我浑身充满了力量。

离开学校后,我找到同学王富,就筹拍电影的事展开了整整一个下午的磋商。从如何寻找投资方,到演员招募过程中计划邀请哪些专业院校的新秀;从拍摄场地选址,到后期制作要找业内口碑极佳的团队,每个环节我们都进行了深入探讨,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回到天津蓟县后,我利用工作之余继续创作小说,对书稿的每一处词句都反复斟酌,力求做到尽善尽美。这样的生活被忙碌填得满满当当,却又因这份充实而惬意满满。时间就在这字里行间悄然流逝,不知不觉,一年已接近尾声。

与此同时,TJ市电力公司保安大队正经历着一场巨大的变革。先是几十名保安员相继辞职,我的同事刘阳和冯昊,也在这个时候递交了辞呈。他们告别了熟悉的蓟县变电站,怀揣着梦想踏上南下的列车。后来我了解到,公司保安大队被一家私营特保公司收购后,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优越的福利待遇一去不复返,工作强度却大幅增加。员工们的付出与回报严重失衡,这无疑成为了大量人员离职的导火索。

特保公司为了维持运营,急需补充新的保安员,我第一时间想到了远在浙江的小弟。他一直渴望改变现状,这次或许是个不错的机会。

自从小弟来到蓟县变电站后,我便承担起教练的角色。每天天刚蒙蒙亮,我们就来到变电站的空地上,从最基础的热身动作开始教起,耐心地讲解每个动作的要领,亲身示范,纠正小弟的错误姿势。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小弟的努力有了显著成效,就连他习惯性的驼背也被我通过严格的训练纠正过来。他逐渐能够轻松地完成劈叉和下腰等难度较大的动作。看着他的进步,我心中满是欣慰,也计划着等他基本功更扎实些,再教他器械使用和散打技巧。

夜晚,喧嚣的世界渐渐沉睡,我独自来到变电站的空地上散步。月光如水,洒在地面上,与远处的星光相互辉映。我望着这片浩瀚星空,思绪如脱缰的野马,飘向远方。拍电影,这个深埋在我心底的梦想,从萌生的那一刻起,就如同一场充满未知与挑战的冒险。资金的短缺,像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横亘在前行的道路上;人脉的匮乏,让我在寻求合作时四处碰壁。

我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天真,竟追逐这样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我是不是应该放弃,回归到按部就班的生活中去?可每当这个念头闪过,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在呐喊:梦想,是生命中最璀璨的星辰,一旦放弃,生命将失去最绚丽的色彩。在这梦想与现实的激烈碰撞中,我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却也在心底暗暗发誓,无论前方道路多么崎岖,我都要勇敢地走下去,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要为梦想拼尽全力。